异目剑客-1

序：（前略）

　　【…我不知道自己出自什么原因而写，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一切而感慨万分，或许是出自人类的良知与荣誉，又或者，出自我那廉价的罪恶感（中.略）我也许是最不该活下去的那一个，有许多人的生命，不管在那时还是现在，都比我更有价值。

　　但引用一句吾之旧友的座名铭：我既来之，那便永留之。纵使我们曾有报转一整颗星球的环境的力量，有两样东西是人类永远改变不了的：那便是过去与人性.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现状。

　　如今我留存于这片焦土之上，我能为那些死去的人做的最大的事，只有记念。

　　…吉兰之变以后，“王朝”势力已经很大程度上掌控了人类文明的心脏——中央亭，契斯特：穆洛克也继承了先王的位置.率领他的王朝，要用暴力手段给人类带来空前的团结与和平，而滔天战火则是这伟业的必经之路。人们开始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仿佛那些人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

　　从现在的眼光来看，王朝的登台标志着人类至暗时刻的开端，但在当时，无论是王朝抑或其他起义势力，都坚信这是文明变革、发展的时机，是自己献出生命，为荣誉而战的时刻…】

　　——摘自凯拉.金的《铭刻录（纸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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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镇子里的微风很是宜人，在四季如春的阿克塔行星，这不过是无数平凡日夜中的一天，但对沈书涵来说可不是。今日是她十八岁生日，将她抚养长大的休伊叔叔几周前就说.要为她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要她一早就来他家找他。

　　可书涵昨日跑到了城里，不小心忘了此事，等她记起来再匆匆忙忙赶回来，已经过了中午了。老头子一定会狠狠数落我。书涵这么想着，一边来到休伊的家，也就是镇里唯一的铁匠铺门前，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休伊在里面，两手撑着身后冷却的炉子，像是已经等了书涵好久，休伊已经年近六十了，可由于他高壮的身材和那对永远炯炯有神的黄眼睛，使他看起来很年轻力壮，只有他真实年龄的一半多。现在，他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书涵，让本就心虚的女孩更是要缩成一团。

　　“我不太想教训你，”休伊开口道，只有他的嗓音和满脸灰胡子符合他的年，纪，“但你总是要迟上那么一步，什么时候都是。”

　　书涵两手放在屁股后面，眼神躲闪，一副扭捏的样子，但身体又站得笔直：“我去城里了，听到了一些传言……所以，把这件事一下来忘记了。”

　　“什么传言？关于你的眼睛的粗鲁评价么？”后面这句，休伊是用打趣的语气说的。因为沈书涵的两只眼睛天生就是异色，左黑右蓝，“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呢。”

　　“不，不是，”书涵回答，“是关于［王朝］的传言。”

　　休伊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变化，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书涵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啊，老头子知道些什么，书涵暗衬着，但她清楚自己不该追问，于是：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休伊用力咳嗽了一天，像要驱赶黑暗里的什么东西，然后转过了身：“没什么好操心的，更何况，我不喜欢在开心的日子里去想烦心事。”他取来了身后的一柄长长的东西，一把长剑，将锋芒隐藏于剑鞘之中。休伊双手将长剑递给了书涵：“生日快乐，孩子。”

　　一柄剑！书涵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欣喜若狂了。在这之前，她最多只是上手摆弄两下休伊为他人锻造的武器，练习剑术时用的也是木头做的模型。如今亲手接过属于自己的一柄利剑，她立刻把它抽出剑鞘，剑刃漆黑，但黑到发亮，自那黑暗中映射着微光，似乎既在吞噬周围的光明，又以此驱散黑暗。她挥了挥长剑，手感比预想中要沉，但书涵只觉得无比轻盈。

　　“我拿自己年轻时珍藏的一块陨铁来打造的，看来值得了。”休伊等到书涵收好剑后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就威力和实用性来讲，火刃是更好的选择。但你一直喜欢传统兵器，是吧？…”话没说完，书涵已经轻轻来到了休伊跟前，张开修长的双臂给了他一个怀抱。

　　肉麻的丫头。这是休伊本打算说的话，但不知为什么，他只能一下下轻拍书涵的后背，一下下重复着：“生日快乐，书涵，生日快乐。”

　　[王朝1625年].

　　经过37日左右的行驶,君临号终于要在明日到达铎克星系，降落于阿克塔。

　　由于这支队伍里有不少新兵，总指挥官阿莲娜.波纳巴，特地没有让先遣舰队提前出发。在行动开始前，她需要让军队里的所有人明白一些事情。

　　忠诚！果断！冷血！阿莲娜在心里默念这几个词，它们在她内心咆峰一般浮现。这才是王朝需要的！这才是人类所需要的！每当想到这句话，阿莲娜永远无法使内心平静下来，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她抓起那柄沉重的铁杖。这并非一件趁手的武器，但承载了她的权威。随后，奴仆为她打开了投影仪，让这名身穿黑白军装，一头干练的短发指挥官的样貌第一次同时展现在主舰、副舰队上的每一名士兵的眼前。阿莲娜用铁杖轻轻叩击地面，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回响，又通过投影仪传遍每一艘战舰。待她透过那一个个全息屏幕看到每一个方队内部都将注意力完全放到自己身上后,她才不疾不徐地继续。

　　“圣上继承了先王的遗志，发出了号召，号召我们为了人类文明行动起来。而你们，回应了他的圣谕！”十几年前，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所以阿莲娜感觉此刻不是自己在开口，而是那人暂借了自己的身体。

　　短暂地出神了一瞬，她接着说道：“但是时代变了，如今的你们，与历史书上的远征舰队不一样了。他们面对的，是异星的蛮族野兽；而我们要面对的，是背弃荣誉的昔日同胞。

　　敌人的血液与我们一样殷红，敌人的双眼与我们一样明澈，我敌人与我们一样，都是人类。但他们，比异星人还要肮脏！在人类最黑暗的时刻，他们讥笑先王的大义，肆意高举挥舞着自己的旗帜，使人类的家园纷崩离析！

　　先王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造的一切，所有为了人类文明的努力成果毁在了人类自己手上，在悲愤与不甘中离世了。而当今圣上拒绝让这一切继续发生！”不知不觉，阿莲娜的声音转变为怒啸，“敌人与我们流着一样的血，但他们舍弃了其中的温良！敌人与我们有着一样的眼，但他们无视了光天化日下的良知！敌人与我们一样是人类，但他们背弃了人类应有的荣誉！

　　所以，先王英灵在上，以契斯特－阿克洛斯特·穆洛克之名，让我们放下荣誉，化身恶魔，将肮脏之人抹除，夺回本属于人类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忠诚！果断！冷血！这才是王朝所需要的！这才是人类所需要的！这就是属于我们的荣誉！”

　　阿莲娜奋为将沉重的铁杖高高举起，并顺着这股力气咆哮出来：

　　“斗士水垂不朽！”

　　看到全息屏幕中密密麻麻的细小人群如海啸般踩动起来，阿莲娜知道自己的演说达到了应有的效果，便示意奴仆关闭了投影仪。

　　“真令人热血沸腾。”门口突然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阿莲娜回过头去，那是一名高大的改造人，体型比她大了两倍有余，那人全身覆盖在厚重的合金里，恐怕里面也没剩下多少人类的原生部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舒缓，带着微小的令人不适的电流声，无比清晰。

　　“帕斯卡将军，你的部队做好准备了么？”阿莲娜冷冷说道。“据我所知，舰队降临的地点没有规模型的叛军活动。改造人部队是为战争而生的，至于骚乱，凡人部队能够处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作为指挥官之一，我需要随同参与和当地居民的交涉。”帕斯卡停顿了一下，“请放心，我不会干涉或质疑您的最高指挥权。”

　　阿莲娜看着面前的改造人，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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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刃在充能类武器中的危险程度名列前茅，铁剑玩得再顺手，也不代表你是成为【火武侠】的料。”休伊手里握着柄老旧的武器，那样子像一把没有刀刃的唐刀，书涵则也持有一件相同的兵器，只不过是崭新的。

　　“开启你的盾场，今天进行对战训练。”

　　书涵听到后，隔着衣服在自己胸口处的一片硬甲上连续轻拍两下，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嗡鸣，周围的微风她也感受不到了，视野中出现一层若有若无的橙光。“这东西弄得我不舒服。”书涵抱怨道。

　　休伊也拍拍胸口，书涵注意到在盾场开启的一刹，的确有一层橙黄色的薄膜将人笼罩起来。休伊接着说：“但这东西能从充能武器手下救你的小命。别像个小女孩选裙子那样挑剔了，训练开始！”

　　二人一同按下了武器上的按钮，缺失的刀刃部分立刻被蔚蓝的光芒充斥，挥动刀刃，充能武器携带的高温在空气中掀起波澜，仿佛能切断空间。书涵犹豫了一下，将刀刃缓缓放在自己另一边摊开的手掌上，光刃看起来能瞬间斩断她的手掌，可在即将落在皮肉上时，原本隐匿起来的橙色光膜自掌心显现，伴随一阵令人不安的嗡嗡声，然后“啪哒”，光刃消散，落在书涵手心的只是那个金属刀身。

　　看着书涵新奇的表情，体伊继续解释：“没有盾场抵消掉火刃的攻击，你的手就要被切下来了…当然，在高温的灼烧下，大概会夺走你的整条胳膊。若是命中点再往上一些，就足够灼烧到人的心脏了。”

　　“爆能枪的子弹在击中敌人前会因不稳定而逸散大量能量…”书涵看着手里的武器喃喃自语.“但火刃不会…真聪明……”

　　“专心！”休伊突然大叫地冲上来，挥着火刃向下朝书涵劈砍过去，书涵连忙将火刃举起，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攻击。光刃相撞的那一刻，书涵感觉全身抖了一下，几道电弧从碰撞处向外迸发，在即将命中二人时又被盾场化为乌有。而没有冲向两人的电弧则在地面上留下几道处目标心的焦痕。

　　二人就在这电火交加中僵持着，但也仅仅是几秒。休伊突然在书涵的双脚一个横踢，让对方“唔啊！”一声摔倒在地，然后他立刻顺势扑上去，将光刃劈下去，经过盾场的防护，无害的刀身压住了书涵的脖子，而对方正疼得面目狰狞。

　　“你现在已经死了。你帅气的小脸会在高温下消失。”

　　被制服的书涵却得意地笑出了声：“而你，老家伙，会被烧成两截木炭。”休伊这才察觉书涵的刀身也贴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休伊也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后把书涵也扶了起来。“啊啊…屁股疼。”书涵有些夸张地叫唤着，报复似地往休伊的臀部踹了下一下，“老东西～你是真老了，迟钝。”

　　“也许不是我越来越老，而是你越来越强了，”休伊掏出烟斗摆弄起来，又看着天边，仿佛在回忆，“我年轻时待的军队里，算上我，会使用火刃的也不超过五个。而你今天才第一次摸到这东西……之前那把陨铁剑也一样，就好像你天生知道这些武器要怎么用一样。若在远古时代，你绝对会是个女斯巴达战士。”

　　突然，休伊的话停住了，看向远方的神色有些奇怪。书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群山倒映在她一黑一蓝的眼珠里，但，还有别的东西。

　　十几个小黑点在空中越过山脉，向这偏僻的镇子而来，慢慢地，镇上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随着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书涵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小型星舰。

　　“把火刃什么的收回屋子里。”休伊突然说，同时关闭了自己的盾场。书涵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又担忧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慌乱：“怎么了？”

　　“王朝的人。既然能派来这么多小型星舰，主舰也一定在星球的卫星轨道上了.”休伊简短地解释，“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尽量让他们相信我们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