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树之4

合同期满的那一刻，如同孙猴子跳出五指山，孟尝君闯过临潼关，那兴奋劲儿可别提了。钱老板慰留我，我不屑一顾，我工作做得尽心尽责，并不是想一直留在这儿，而是为人本份之意。我生硬地拒绝了钱老板;可以说是耻高气扬地向人事索取回身份证和结业证。我立刻背起简单行李，准备到海城去。去海城当然早就计划好了，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叫柴白秀，她在海城打工多年，我正是去投奔她。最主要是在于柴白秀是我的初恋情人，也许我说得不对，我们根本没谈过恋爱，我应该讲她是我暗恋的对象，也是我大学毕业前唯一动心的异性。虽然大学三年又工作了一年，但是我对她仍念念不忘，说不清为什么。

　 凌晨一点多我下了火车，走出海城站，凉意阵阵袭来，狂风暴雨猖厥肆虐大地。老天该死，故意跟我过不去！我诅咒着，一面想，三更半夜又大风大雨，白秀一个女孩子应该不会来接我，我还是进候车亭找个地方落脚等天亮吧。

　“江牯，是你吗？！”惊喜声音迎面扑来，似曾相识，

　　忙寻声望去，见一女两男朝我走来，那女孩就是四年多没见面的柴白秀，虽然跟念书时大不一样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我感动万分，兴奋地叫：“白秀！”我想拥抱她，但看见为她打伞的男孩，便忍住了。

　“江牯，真是你咧。”柴白秀一把抓住我两手，高兴地使劲瞅了又瞅。

　“这么晚了你们还冒着风雨来接我，太感谢你们了，”我动情地说。

　“老同学啊，客气什么呀。”柴白秀放开手，仔细地打量我，“好几年不见，你没多少变化，倒是变得见外了。”

“龙哥，秀姐对你可是一点不见外，她天天念叨着你，倒把身边一帮狐朋狗友掠之高阁，有若还无，不理不踩。”为柴白秀打伞的男孩笑说。

　“哦，江牯，忘了给你介绍了。”白秀指着打伞男孩，打趣说，“这位是狗友赖胜，属于犬类最漂亮一族，我们叫他怪帅，你就叫他衰气鬼吧。”

“秀姐，你又拿我开刷，回去有你好受，一顿皮肉之苦决计少不了。”赖胜向白秀挤眉弄眼扬拳头。

“好了，不开玩笑，等一下要被狗咬，那太可怕，用我们客家话讲，帅即衰，衰即帅了。”白秀故作严肃说，“江牯，请允许我隆重给你介绍腾飞贸易公司业务经理赖胜先生，赖经理，来，见过我老同学龙江水先生。”

“龙哥，很荣幸认识你。一张薄名片请笑纳。”赖胜把雨伞递给白秀，然后掏出名片双手毕恭毕敬递给我，微笑着说，“我叫赖胜，你叫我小赖好了。以后请龙哥多关照。”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竟忘了接名片。我细看赖胜，一股亲切感立刻涌现，他长相英俊威武，穿着时髦新潮，目光神采奕奕，笑容阳光灿烂，鼻子性感迷人，嘴巴能说会道。

“赖经理，你太过分了，把我老同学吓住了。”柴白秀一旁打圆场，“我们老百姓很少看到名片这种东西，你的名片不要这样不值钱嘛，干嘛非要让我们大饱眼福呢。”

“哦，不好意思。”我恍过神来，“看见你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这人长相太普通，大家大都有这样的错觉，以为之前见过我。”赖胜自嘲说。

　 “自称潘安再世的人也用得着谦虚？别变相夸自己了，明说好了，你很有亲和力嘛。”白秀说。

“好了，你俩别逗嘴了。打的回去吧，龙江水坐了十几个小时车，又累又困，早点回去好让他休息。”我们说话之间，另一个男孩没有搭一句腔，他跑去叫来一辆出租车，才如是说。

　 “对啰，我们先回家。”白秀界面说。

　 于是我们上车去。那男孩坐到副驾上，赖胜白秀和我坐在后面。一路上，赖胜饶有兴致地询问我的情况，白秀也热心向我讲解海城，讲解租住地神山社。神山社是处于神山半山腰的一个小村庄，原先住户不足百家，现在租住着外来打工仔两万多人。其间赖胜白秀不住地拌嘴说笑，然而我却对坐副驾上一言不发的朋友感兴趣，异常纳闷白秀为何不把他介绍给我，为何把他冷落一旁置之不理？我从见他那刻起，发现我跟他有不少共同点：身量不高，体形瘦小，打扮随便，穿着普通，沉默寡言，只不过他眉目清秀，却浓情紧缩阴气逼人，而我浓眉锁眼面黑皮粗郁郁寡欢。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靠在一座山坡下，我们下车了。白秀要付车费，但被那男孩拦住了，男孩把一百元钱递给司机，司机找了钱，开车离开了，风雨还在继续，没有路灯，我们摸索着铁护栏顺着水泥阶梯拾级而上。走了一段路，终于闪出一点灯光，那是人家屋檐下在风雨里瑟瑟发抖的路灯。我们穿过拐来弯去的窄小巷道，来到一幢房前，那男孩大咳一声，楼梯间灯光随之而亮;我们爬上五楼，赖胜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总算到了。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套房，房体已很陈旧，大厅很小，不足三十平米，中间摆放一张八仙桌以及七八张塑料凳子，开门正对面一个木板架上放一台十五寸的黑白旧电视，电视旁边有一台落地风扇，客厅左边有三扇门，两个卧室和一个小厨房相连，厨房门前用火砖垒起两堆，一块木板横搁上面，摆放着杯子牙膏牙刷之类；上方墙上两枚钉子系着一根绳子，凉着新旧颜色不一的毛巾，紧连着是一个木式老橱柜，柜子门已经不见了，柜子里摆放着碗筷盘碟等餐具。客厅右边是客房舆卫生间，两门都关着。屋子没怎么装修，几乎还处于原始状态。卫生间门口排放着几个塑料盆和桶，一个桶里泡着衣服还没有洗。电视下方墙脚扔着一堆赃的净的鞋袜；狭小的凉台上摆放着杂物，掠衣绳上挂满了衣物。

　　我打量着小小的空间，忽然听见那人对赖胜说：“衰气鬼你先睡觉去，明天还要骑车满街跑呢。”

　“好，龙哥交给你照顾了”赖胜嘻嘻笑说，“龙哥，晚安，明早见。”

　　赖胜推开靠厨房那个房间门，睡觉去了。

　“江牯，饿了吧？吃点夜霄。”白秀问我。

　“不，不，坐了车吃不下东西。”我说，把背包放到了八仙桌上。

　　那人走进厨房提出一瓶开水对我说：“洗个澡先，那样会舒服点。”

　“谢谢。”我说。打开背包拿换洗衣服。

　“阿秀，你也睡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那人说。

　“是啊，夜深了，你们都睡去吧。”我感觉不安，为打扰他们。

　“好，我睡去了。”白秀看了那个人一眼，却对我说，“江牯，待会你跟海牯睡。”

　“海牯，那个海牯？”其实我已悟出白秀所指。

　“我叫白海雄。”那人自我解释说，

　　白秀笑了一下，尔后走向客房那间屋子去。

　　我洗了个澡，然后由白海雄安排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