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草之25

我徒劳地追问一路，王敏什么也不说。

回到家，王敏还面如死灰惊魂未定。我惊诧之余，对王敏大为恼火。

“究竟怎么回事，阿公有那么可怕？”我都嚷着说”你见神见鬼不要紧，连累我也心惊胆战，紧张兮兮”。

“海哥，无论如何，以后你再不能去找龙江水，”王敏郑重其事地说，“他会给你带来灾难。”

“是的，我早有那种预感。我对龙江水不感兴趣，我只关心阿公，告诉我，阿公是谁？”

“别叫阿公，他不是你阿公，他是魔鬼!”王敏突然如疯狗般狂叫，“我不想再提他!”

“你说呀，阿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说出来我给你报仇雪恨好不好。”

王敏没有回答我，她趴在桌子上唔唔痛哭，任我如何解劝也没用，我只好干著急。

“海哥，答应我从今往后跟龙江水一刀两断好不好？”王敏忽然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望着我，庄重而迫切地说，”和那种人来往决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惊一乍一叫一哭，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懵了。”

“好吧，我告诉你，今天我论落到这个地步，那个老头是罪魁祸首。当年我被深爱的学校丢进社会，我是狠下决心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踏踏实实地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谁想到一进海城就让人招进夜总会做了小姐。”王敏提起往事，抽抽噎噎个不住，“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柳总慈祥面善竟会是个色情贩子。当初就是柳春生那个千刀万剐的花言巧语把我哄骗进了正义夜总会，强迫我当了小姐。他先强奸了我，然后……。”

“你是说海城正义夜总会？”我打断王敏的话头，“你搞错了吧？正义夜总会我有去过，老总一直是那个梅添亮，怎么会有柳总呢？

“海哥你不了解内幕，”王敏对我打断她的话很不满，“总经理是梅添亮，可是梅添亮还得听柳春生指挥。”

　“你扯这些跟阿公会有什么关系呢？”

　“阿公就是柳春生，他就是当年弛诧海城威镇红帮的春叔，海城首富吴政毅的拜把子兄弟，正义集团的总经理。”

　“不可能！阿公怎么会是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红帮老大！”我难以置信，“你绝对弄错了，阿公是一个残废，而且他也不信柳，他姓林。”

　“决不会错，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王敏肯定地说，“他左手指少了一节，颈背上有一道新月型的刀伤，左耳缺块耳坠，那些我记忆太深刻啦！我认得他！”

　“我还是无法相信，柳春生怎么会变成阿公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也不晓得，大概是苍天有眼，让他罪有应得，活该！”王敏咬牙切齿地说，她笑了。

　“难道你一点也不清楚么？”

　“那时候我还在正义夜总会，有段时间风闻柳春生和梁局长翻脸，说是为争一个女人，梁局长一气之下命令吴政毅把柳春生废了。此后柳春生像人间蒸发，在海城消失了。”

　“你说的梁局长是谁？那么，阿公为什么会跟龙江水在一起，难道龙江水也是红帮成员吗？”

　“我不晓得。我不认识龙江水。”王敏在搜索记忆，“但我好像见过黄期豪，有一回柳春生带着一家三口来夜总会，听姐妹们讲那是柳春生的女儿女婿和外甥，我记得黄期豪不过四五岁。”

　“什么？黄期豪是柳春生的外甥？那么，龙江水是柳春生的女婿？不对吧，黄期豪的阿妈并不姓柳，她或许是杨娜，或许是裴珍珠，或许是连荣华。你告诉我，黄期豪阿妈究竟是谁？”

　“你说的都不对，黄期豪的阿爸叫黄阿亮，姐妹们都叫他阿亮，阿亮一表人材，清秀俊朗，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大受姐妹们欢迎。黄期豪阿妈肯定姓柳，因为我明明听见那女人叫柳春生爹地。那女人涂脂抹粉俗不可耐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很讨人厌。”

　“那么黄期豪阿爸阿妈后来怎么了，被车撞死了吗？龙江水是谁？阿姑是谁？他们为什么会组成这样子一个家庭？”

　“我不晓得。海哥你别问那么多，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王敏说，“以后别去找龙江水，他会给你带来灾难。海哥，我不能失去你，我们离开海城，我们结婚，回你老家去好不好？”

　“好吧，我答应你不再去找龙江水，那一家太可怕了。但是我们没必要离开海城。结婚嘛，我们得从长计议，我现在身无分文，办不起酒席啊。”

　 我表面尽量迎合王敏，为求空间安宁耳根清静。欲望却更为火焰万丈，极想获得真相。内心异常兴奋而又充满恐惧感。龙江水一家果真大有文章可做，但是阿公令人闻风丧胆，虎死威风在，阿公还没有死，忠于他的手下肯定还有很多，否则他活不到现在。我担心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到那时死无葬身之地。－－假如王敏所说不假。－－为了浇蔑腾腾燃烧的欲望，我决定豁出去了。

　 我迫不及待地去拜访龙江水，开门见山对他说：“龙大哥，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吧。”

　 我以为龙江水一定会很错愕，但是他没有，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这是在我意料之中，凡是乐意来走动的人，全是出于好奇心，祝老师您也不例外。也难怪，龙江水神经兮兮，梁白秀疯疯癫癫，柳春生残缺不全，黄期豪清秀俊朗，胡期秀聪明懂事，赖期锋可爱乖顺，六人六姓凑成一家，是足够吸引住你们了。祝老师，你想干什么，说吧。”

　 龙江水异乎寻常的平静倒让我吃惊，我定了定神，尴尬地说：“没错，我确实很好奇。我是一个写作者，处于敏锐视角对你们一家人感兴趣。老实说吧，我想写一本小说，打算以你们为原形，希望你不会见怪。”

　“写小说？我闻所未闻。”龙江水抿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问我，“写出来有什么用处呢？”

　“当然有用。假如一炮打响，我马上扬名天下，还财源滚滚。”我注意着龙江水的表情变化，尽力地想打动他，“到时候身份可不一样了，穷打工仔一夜间变成了名作家，荣华富贵从天而降。”

　“我们的经历往事能让您成名，你有把握？”龙江水怀疑地问。

　“绝对可以。”我肯定地说，“你们一家人太奇特太另类，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普天下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好吧，好吧。”龙江水连连应承，“我可以给您讲叙往事，但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你说来听听。”其实刘建平告诉过我所谓条件，我假装不晓得，我早想好了，我会满口答应下来，其一，一时半刻龙江水死不了，他看上去身体很健康；其二，既使龙江水死了，我也用不着养这群家伙，空口无凭，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大不了我一走了之，永远离开海城市。

　“很简单”，龙江水死死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获得什么东西，“只要您答应在我死掉之后接过担子照顾阿公阿姑期锋他们。”

　“死？你想不开了吗？“我故作惊讶地问。

　“如果是我自己寻短见，那么您可以毫不负责任。我是说正常死亡之后或不可预料地死掉了”。

　“好吧，我答应。”我故作想了想。

　“祝老师，您可考虑清楚，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好反悔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相信您，祝老师。”龙江水紧绷的面皮突然松驰下来，还诡秘地笑了一下。

　“那么，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讲叙呢？”我压抑着兴奋，说。

　“过年不远了，那时候也许有时间，再说吧。"龙江水好像不当一回事，谈谈地说。

“好吧，过年时再来拜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