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饼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的初始,充斥着散不开的硝烟和血腥。
父亲苍白的面庞在信火的映照下无所遁形,毫无声息,让他做不到自欺欺人地逃避。
耳边是纷乱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便看见邱庆之淡漠的脸,片刻后,那人扭头就走。
盔上红缨在夜风里飘扬。
夜,这样冷。
像邱庆之捂不热的心。
这样轻易地,抛开他们的总角情谊,抛开父亲的栽培之恩。
屋檐上,一只白色猫咪蜷缩着入睡,日光温柔抚摸它柔软的毛发。
梦里的夜幕逐渐被晨曦驱逐。
“那狸子可灵了,这要是能养着该多好。”
“你还想养那只猫?”
“那大狸子可通人性了,那一看就跟别的猫玩不到一块儿去,那自己玩得多孤单啊,所以,要是有人照顾,有人陪它玩的话,那就不孤单了呀。”
“你就不觉得我是妖怪了?”
“俺不觉得呀,你要是妖怪,不早就把俺吃了?”
“俺从来没想过,俺一个乡下人,竟然能考到大理寺。”
“那对不起了,是我把你卷进来的呗。”
“不、不、不是,啥是卷进来啊,是萍水相逢……不对,是素昧平生……也不对……”少年在他威胁的眼神下急中生智,换了一个正确的成语,“是、是因缘际会。”
他笑了:“是啊,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白猫终于从好梦中醒来,金灿的竖瞳里残余未退的笑意。
它茫然地抬起头,扒拉着瓦片往下看,神都的集市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等了这么多天了,陈拾,你怎么还不来神都?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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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上官少卿的惊堂木重重一落,大理寺众人便知,肯定又是明镜堂惹了祸事回来。
为免受波及,众人能逃多远逃多远,只有胡四战战兢兢杵在一旁,硬挺着胸膛,为自家少卿添些气势。
“邱庆之,你别欺人太甚!这里是大理寺,明镜堂归属大理寺,明镜堂的人,是你想拿就拿的吗?”
“明镜堂阻挠金吾卫行事,延误机要通传,该不该问罪?”左金吾卫邱将军扫一眼边上几人,不怒自威。
明镜堂四个倒霉的小伙子瑟缩在一起,王七嘴碎,忍不住嘀咕道:“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上官檎瞟向他身边的崔倍,心虚地咳了声。
有这衰神在,能有啥好事。
但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再没出息,也是大理寺的人,还得护着。
“明镜堂办事不力,该罚。不过,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怎么罚他们,本少卿自有决断,处罚结果拟文书呈告金吾卫,必不徇私,邱将军,请你放心。”上官檎咬牙切齿,努力挤出“友善”的微笑。
幸好,邱庆之这人虽脾气臭惹人厌,但不缠人,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众金吾卫浩浩荡荡离开大理寺。
暖阳笼罩,大理寺雕栏玉砌,辉煌依旧。
隔得老远,还能听见上官檎的怒吼和明镜堂几人的讨饶。
邱庆之走出正门,又回身看。
物是人非事事休,有的人不在,大理寺便不是从前的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