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去角宫前，事先有敲过旁边许葚屋子的门，但不曾想她不在，这才安排了金实去医馆侯着。
今日的角宫，与平常过分的安静有些不同。鲜少出现的角宫下人们，有些开始在院子里外走动。
院中，上官浅领着侍女正在整理院落。她们修整一番后，还翻新了花圃。
宫尚角领着宫远徵经过时，恰好见着她玉容沾泥，掩袖轻拭。
比起平日，那张脸上的笑要真切自然许多。
“这是在做什么？”见着院里凭空多出不少花草，碎石和泥土落了一地，宫尚角眉头皱起。
“种……种花。”有个下人怯弱应答。
“种花？”宫尚角咬字极重，面色冷肃。
“上官小姐说羽宫的兰花开了，很是好看，所以张罗大伙儿一起种上了杜鹃，说等到春天，杜鹃开得定会比羽宫的兰花更美更艳……”下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被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你又在擅自揣测我的心意？”他面向上官浅，声音裹着凉意，所有下人惊地膝盖着地。
“你为何不跪？”
无措站着的上官浅闻言，心中屈辱，却还是僵硬地曲下身去。
若她不是自己选的新娘，尚且关乎着角宫脸面，有些用处在…宫尚角真就看着她跪了。
可到底，他还是在她跪到一半时，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哥哥没有叫你跪，只是问你为何不跪？”宫远徵眉眼间桀骜不改，看着她嗤笑道。
“徵公子善于读懂宫二先生的心，而宫二先生却擅长折磨人心，我跪也是错，不跪也是错。”上官浅楚楚可怜地望着两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我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我都不敢对哥哥的心意妄加揣测。”宫远徵道。
“把脸擦干净，年轻姑娘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家世干净，面容干净，手脚干净。”宫尚角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说的话暗示意味明显。
“角公子教训的是。”上官浅心中微动，眼神闪了闪。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拔了。”
下人们惊惶，那刚移栽进去的杜鹃，被一株株连根拔起，丁点不留。
宫远徵勾唇，哥哥果然看不上这个心怀不轨的女人，这角宫一草一木，都不是上官浅轻易能动得的。
他快步跟上宫尚角，两人一前一后，去的是羽宫的方向。
上官浅有些艰难直起身，垂下眸，手心全是掐出来的月牙印子。
她本以为宫尚角留下她，是对她有些心思的，不曾想，是她自作多情。这两个兄弟的防备心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动的。
商宫。
宫紫商和花公子小黑正在桌子前研究着眼下一堆器皿，许葚则在对面拿着纸笔勾画绘图。
宫紫商那张惯来挂着笑的脸此刻只有认真专注，“葚葚，你说问题出在哪呢？”
她们愈发亲近后，宫紫商对许葚的称呼便换了。
“硫磺和木炭的量还是多了，占大比重的应该是硝石粉末。”
“八比一比一效果达不到最佳，还得再精确。”
许葚答完，复又垂下脑袋。她笔下炮筒已经成型，推荐的适用材料也被标注在旁，是当前时代能提供的铜与生铁。
花公子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转了一圈，又埋头配合宫紫商动作。
“你画出来了？”宫紫商瞥了眼被画满的纸，问道。
“粗劣了些，还有改进空间。”
空气中俱是刺鼻的味道，三个人陷入新一轮研究。
“二位公子到我这里怎么都不通报一声？我连杯热茶都没法招待，真是太失礼了。”
羽宫，雾姬夫人方踏入屋子，就察觉到了多出来的两股气息。
“冒昧之处还请夫人见谅。”宫远徵起身行了一礼，还算恭敬。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宫子羽的身世。”
雾姬夫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垂眸拨弄着刚从外头抱进来的兰花。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羽宫的人，虽然不是子羽的生母，但宫门上下都知道我是宫子羽名义上的母亲。”
明面上对立的立场，这两个年轻人居然还敢找上门，雾姬夫人都觉得他们有些天真了。
“这不妨碍我们合作。”宫远徵道。
“这些年在宫门，我想要的，都有了……”雾姬夫人状似要拒绝，却也有试探之意。
“上元灯节马上就要到了，雾姬夫人不想到镇上看看花灯，随意走走吗？”宫远徵暗示。
三人言语拉扯。
“我助你离开宫门，承诺你一生无忧，宫门族人永不追扰。”宫尚角许诺。
“宫子羽的身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雾姬夫人问。
“我并不关心他的身世，但他要做执刃，那我便不得不查清楚。”
同行的两个人自以为稳操胜券，却不知另一人决定以此在前头埋个大坑，让他们做宫子羽的垫脚石。
“时隔久远，很多细节需要仔细回忆。若是雾姬夫人想起什么，随时来找我。”
雾姬夫人头都没抬，嘲讽地发出一声叹息。
“哥，她会答应吗？”走出羽宫大门，宫远徵看向宫尚角。
“会的。”
如果许葚在这，大抵会觉得这位未来大伯哥开始智力下跌了。
人有远近亲疏，受七情六欲影响，不是事事可以利益交换的。
太阳不知何时挪到了头顶那，难以直视。
倒在密室的云为衫，终于被人发现，送到了后山雪宫的两位守山人面前。
“这副打扮，不像是宫门中人。”让人把这陌生女子搬进角落厢房，放到床上后，雪公子同雪重子道。
“嗯。”雪重子淡淡应了声。
“不过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人，前段时间宫门选亲，有三个新娘被留下。”
“其中一位，是羽公子的未婚妻。”雪公子道。
“他那副样子，确实叫人担心。”雪重子想到宫子羽脉络异于常人，天生阴寒体质，比谁都要畏冷。
“看来得等她醒了才能确定了。要通知前山吗？”
雪重子没有回答。
午膳时分，各宫各院的厨房都格外忙碌起来。
角宫饭桌上，多了一瓦罐汤，是芫宁按许葚吩咐送到的。
“这是姑娘一早亲手煲的汤，姑娘猜徵公子今日要留在角宫用膳，便着我们送到此处。”
“还请徵公子和角公子品尝。”
“她呢？”宫远徵问。
“姑娘去商宫了。”芫宁应答。
“行，你回去吧。”
瓦罐封口被打开，浓郁的香气四溢，勾动腹中馋虫。
宫远徵轻嗅，闻出不少药材，还有辨认不出的花香。
“怎么了？”宫尚角不解。
“没什么，哥哥一起尝尝她煲汤的手艺吧。”宫远徵盛了一碗汤递给宫尚角，又给自己添了碗。他舀了一勺，吹凉些后送入口中。
一口，两口…不知第几口后，宫远徵微怔，她在这汤里偷偷放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自那块药石上头。
同样察觉到细微变化的宫尚角抬头与弟弟对视。
“倒是我沾了远徵弟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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