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宴

晚间，庆功宴。

喜公公镇北侯此次出征，为大襄立下汗马功劳，赏赐黄金千两，绢绸百余，各色珍奇八十八件……其子沈策平随父出征，亦立功劳，着封正四品征北将军，亦赐千金。

镇北侯与沈策平谢过赏赐，庆功宴才正式开始。

歌女舞姬排排入，胡弦琵琶声声起。舞乐声中，坐在皇帝下侧的易辰霄看向沈策平，发现这人正悠哉悠哉的喝着酒，看宫女表演。他心下泛起一阵酸意，心想：有什么好看的？那人似有所感，回望过来，对上易辰霄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后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一口喝干了。坐在他上首的镇北侯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易辰霄心下疑惑，却也举起杯子，隔空对饮一回。

易辰明就在易辰霄身侧，自然看见了一切，故意道：

易辰明皇兄与沈小将军的感情倒是好得很。

他说的大声，襄仁帝听见问道：

襄仁帝明儿说什么呢？

易辰明站起来，行个礼笑着说：

易辰明也没什么，说皇兄与沈小将军关系好呢。

襄仁帝的神色不变，语调却有些意味不明

襄仁帝哦？

襄仁帝明儿说来看看，何以见得？

易辰明沈小将军当初与皇兄做伴读时，虽说是表兄弟，但情谊深厚的让儿臣这个亲弟弟都羡慕不已。后来沈小将军离开京都去了北疆，与皇兄阔别多年未曾联系，但皇兄与沈小将军到仍是颇为熟稔。

易辰霄心下止不住的冷笑，襄仁帝疑心病极重，平生最恨私下里勾结这种事，尤其如今皇子们都年纪大了，像他与易辰明已是入朝参政，官员们已经在预备着站队了。但襄仁帝自觉正值壮年，怎么会容忍他的儿子们肖想他的位置？易辰明这一番话，表面是在说宸王与沈小将军兄弟情深关系好，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易辰霄与沈策平一别经年仍情深似旧，指不定暗中有所联系。襄仁帝对手握兵权的镇北侯府忌惮不已，如今又有可能与他的儿子勾结甚至谋反，这简直是在拿刀捅襄仁帝对心窝子。

襄仁帝视线扫过来，已是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易辰霄起身，浅笑晏晏：

易辰霄二皇弟这话说的，倒是我们喝酒的不对了。

他心中略犹豫一瞬，面上却不显。对着襄仁帝接着道：

易辰霄儿臣与表弟已是多年未见，倒是想续兄弟情，但北疆不比别处，儿臣是想联系也联系不得的。这么些年下来，纵使情分再深也生疏了，虽是故人，却如新交，何来熟稔？不过喝杯酒已全多年情分罢了。

他说的淡然，坦坦荡荡，端的一副君子之风，却未见沈策平幽深的目光。襄仁帝听了这话，自是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这事也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值得因为几句话丢了他在儿子心中的公平公正的形象。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襄仁帝都坐下吧，这点小事有什么的？

坐在襄仁帝身旁的皇后，见场面平息，笑着说：

皇后霄儿与明儿快坐下吧，到都是端方有礼的。

她转头看向皇帝，嘴角挂着笑意：

皇后臣妾时常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子们也都大了，行事都是愈发的规矩，不似小时候那般随性了。

似是又想起什么来：

皇后说起来这个，陛下，臣妾虽不似孝文姐姐那般面面俱到，但是想着霄儿和明儿也大了，尤其是霄儿，都出宫建府了也没个人在侧照顾，该有个知冷知热的熨贴人，于是做主给霄儿和明儿各挑了一个，不如宴后就让他们带回去吧，哪怕当个侍妾，也是有个人服侍的。

襄仁帝点点头，眼里带上两分不忍：

襄仁帝皇后有心了，如此甚好。这么些年，你也辛苦了，今晚去你宫里罢。

易辰霄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的冷意。他可没心情看皇帝与皇后的伉俪情深，只觉得皇后这一副嘴脸实在叫人恶心。他府里的人，皆是千挑万选才留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对他忠心耿耿。皇后几次想插人都没能成功，如今倒是借着皇帝的手，将人安插进他府中成了侍妾，还打着关心的名号，实在是……叫人恶心。

易辰霄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杯壁，啧，有点难办啊。

宴会到了后半段，易辰霄坐得有些烦，借口醒酒出了大殿，而从刚才争执时就暗中关注他的沈策平也起身溜了出去。

易辰霄一路走到太液池边，坐在池中的与风亭中，静静地吹着风。沈策平踏上台阶，他这个方向，只能看见易辰霄的侧脸，细细端详，易辰霄半闭着眼，瞧着有些醉意，长睫浓密、鼻梁高挺，用手支着下颌，一幅慵懒姿态。

听见声响，易辰霄转过头来，正对上沈策平寒星般的双眸，他愣了一瞬，旋即笑道：

易辰霄策平，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沈策平按下自看见他起便在心中疯狂生长的欲念，行了一礼：

沈策平请宸王殿下安。托王爷的福，臣在边关一切安好。

易辰霄唇边的笑意僵住，不知该作何反应。自察觉到那些旖旎的想法来，他想过很多与沈策平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沈策平会不再与他亲近。沈夫人与孝文皇后是沐丞相的嫡亲女儿，姐妹情深，连带着自小易辰霄就与沈策安亲近非常，远远的超过与其他皇子的兄弟情谊。毫不夸张的说，在宫里做伴读的那些日子，有孝文皇后与易辰霄的庇护支持，沈策平在宫里的地位堪比皇子。

他们陪伴了彼此十三年。可沈策平却与他生分了。

易辰霄袖子下的手默默攥紧，这与他预想的场景实在是想去甚远。他本以为沈策平不说有多热情，起码也是欢喜的。这人方才还与他敬酒，现在就换了一副面孔。他抿紧薄唇，想说些什么，却无话可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易辰霄偏过头去，不再看沈策平，忽略心中的微微刺痛，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易辰霄沈小将军不在席上坐着，跑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