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

敖广千方百计才得知敖丙尚存一缕幽魂，听那偷上岸的鱼妖说，丙儿同李家的小子在元始天尊的宝物中养神，于是他又派人去陆上盯着。

按下葫芦又起了瓢。海底妖邪见龙族生出事端，蠢蠢欲动。原先叛族的龙竟公然与他商量所谓的“大事”。

昊天那日放下狠话离开后再未现身。不来也好，敖广释然，他懒得再去揣摩天君的心思。

这么些年过去，敖广早已熟悉与清月平淡的相处模式。偶尔畅谈，但更多时候，他同清月说的话屈指可数，除此之外，生活尽是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响。

难得的共同话题是惹人爱怜的敖丙，而现下丙儿在岸上过得惬意，清月倒也不是没话找话的人，沉默成了惯例，脉脉视线却从未自敖广身上移开过。

因着敖丙的缘故，清月上岸的时候多了，自然知晓前几日又劈下道天雷，那道劫较敖丙和哪吒扛下的更为凶猛，直穿黄泉与九天，距陈塘关不过几十里地，那方土地已是焦黑一片，寸草不生。猩红的火舌燃了三夜，好似地狱业火。

当时只听说是哪家上仙飞升历的劫数，清月虽疑惑却也未再多想。他见过敖丙便又回了东海，他分得清眼下何人需要陪伴。

可纸包不住火。

清月咬唇思量半日，张口多次却终是无言而返。

刚听闻风声时，清月不禁心下快慰，人都说一报还一报，报应终究是来了。他不是圣人，一颗凡心，难免为俗情所扰。而理智告诉他，敖广该知晓此事。即便泪水难以避免，但或许这是唯一能解开龙王心结的契机。之前不曾有，之后更不会再有。可转念想想，昊天从今往后再无法下东海来，这又何尝不是他这些年来静静等候的时日?

清月抚额，为满脑子想着如何趁虚而入的自个儿羞愧，转瞬又为敖广漠然的面容揪心。近些年龙王的笑容多了些，却都浮在面上。他知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药不在他手中。

时刻为敖广思量的鲛人自己也未发觉，心口隐隐生出的惶恐。其实，所有的踟蹰犹豫不过是怕等了上万年的人一去不复返。

他该如何做？

“这几日可是有心事？”敖广难得主动开口，询问饭桌上陷入沉思的清月，动作很轻，夹了块肥瘦适宜的肉放在对方碗中。

“啊……”跌在纠结泥池中的清月蓦地被人拔起，木筷掉在桌上，他忙掩去眼中慌乱，“无、无碍，走神儿罢了。”

“清月还是学不会如何扯谎。”敖广打趣道，拾起桌上的筷，也不嫌油渍，往自个儿月白的衣上抹了抹递给清月，未再说下去。

调侃的话入耳，清月直视对桌人，瞧见敖广微怒的神色。起承转合，他早已与敖广养成默契，平日虽不多话，但遇大事时，还是会和对方商议。

“的确。”叹了口气，清月认命般张口，望见敖广眼角欣慰的笑意，话又噎在口中。

只有这事，不愿同你商议啊！清月放下碗筷，闭目叹息。再睁开眼，为避免不受控的怜爱同情流露而出，他紧掐住腿肉，语调轻柔：

“广儿，去九天看上一看吧，去选选日后该走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