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

敖广疯了。

消息不出一月便传遍四方，逃亡途中的伏山帝君接着这信时，奔波多日菜色的面上难得浮现出笑容。

不识趣的小仙小妖私下里冷嘲热讽，狠绝的昊天上帝手一挥，死的死，残的残，从此再无人敢谈起疯疯癫癫整日抱着肚子跑的老龙王。自那夜过后，敖广一头滑顺的发尽数花白，过度消耗灵力致使他苍老得更快几分。

起初见敖广此般情形，昊天权当是这龙装疯卖傻，后来叫医仙一瞧，才知晓敖广当真是脑袋出了岔子。治了几千年不见好转，天君对敖广逢仙便夸腹中不存在的胎儿的行径早已习以为常。时日一久，忧虑没了，昊天反倒觉着敖广现下这副呆傻的模样叫人省心。

“不行！昊天！你这样会压倒龙宝宝的！万一生下来没有小角怎么办？我给你说……”敖广滔滔不绝说着胡话，双手抵在昊天正欲压下的胸膛上。

“阿广莫挂心，我小心些。”昊天柔声安慰，之后敖广又叫嚷了什么他未听进一言，解开衣带，拥上瘦削的小龙。

这场景万年间上演过成千上万次，一心求子的天君也不再对肚里那块肉执着。敖广伤得太重，又失了万年修为，昊天本想归还腹中的龙珠，可医仙说龙王现在的身子连两颗龙珠也盛不下。

大汗淋漓的昊天翻身而下，敖广却仍不知疲倦地手舞足蹈，说着万年也生不出的龙宝宝，说着遥遥无期的满月宴，拉过枕边人汗涔涔的手放在小腹上，让那人感受虚妄的胎动。

“昊天昊天，你说这小龙要起何名字？”

敖广早已忘了龙族，忘了东海，忘了求而不得的月光。他将清冷的昊天上帝只当作自然选择而来的配偶，头脑中甚至无感情的概念。

于他而言，天地之大不过是这四面墙一个天顶围起的方寸之间。

可他是条知足的龙，没无谓的好奇心。只要没人告诉他腹中空空，日子也便过得舒心。

“小星星，挂天上，月儿伴着入梦乡……”昊天听烦了敖广没头没脑的话，哼起儿歌哄他入睡。多年前自海里听来，昊天只学了一句，敖广每每听着这歌，也跟着高声唱起来，唱累了便窝进他怀里酣睡。

“日后阿广诞下世子，便用这歌哄我儿入睡。”昊天笑着抚摸怀中人满布裂痕的龙角，拂去眼角不知名的液体。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他心下想着。口中音调不变，翻来覆去就那一句。

敖广也不觉枯燥，摸着因多年卧床而略显肥硕的肚子，循环往复地顺着调子哼唱。

“阿广在这世上最喜欢谁？”

“嗯……当然是宝宝了！”

“那，阿广可知谁对阿广最好？”

望着纱帐出神的敖广偏过头想了半晌，雀跃道：“昊天！”

“昊天对我最好啦！小星星，挂天上，月儿伴着入梦乡……”

滥俗的儿歌绕梁三尺，却不知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