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九原来的想法里,死者的家属一定会大哭大闹,然后把警局的接待室搞得乱七八糟,而自己最主要是先顺着他们诉苦去安慰,待到哭闹的风暴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后再做工作。
不过事实和他设想的还是有不少出入的。
一位皮肤偏黑,体格健硕的人在接待室的长椅上坐着。青九刚推开门,一眼就认定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属于自己平时绝不会主动招惹的对象。
男人看见青九走了进来,便出于礼貌地将手指间夹住尚未点燃的烟递给了他。青九微笑着伸出手,虽然他不抽烟,但还是接了过来,然后放进上衣口袋里。
“……我就直接说了。”他在离男人不到半米的一个座位前坐下,与此同时余光还在观察男人的脸色。
只见他的神情依旧自若,目光透露出的除了具有压迫感体型带来的威严外、还有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就好像惨死的人不是他的亲属一样。
就这个情况,似乎也不用安慰吧……
“请问您和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表哥。”他平静地回答道。
青九微微皱眉想了想刚刚临时组建的问题,“那还有其他的家属今天到了吗?”
男人摇摇头,“他父母很早之前就离婚了,成年之后自己独立生活,所以他现在并没有法理上的亲属。”
死者是个“无亲属人员”,这算个线索么。青九暗想到。
“我们等下可能会对死者尸体进行解剖尸检,这里先征求一下你们亲属方的意见。”
“我不反对,也没人反对了。”男人朝后靠了靠,“你们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那就先签个字吧。”青九迅速向门口的警员要了一张表格,最下面有着“死者亲属签名:”以及“警方代表:”的字样。
男人从青九手上接过表格和笔,唰唰地写下几笔潦草字迹。青九在签上自己名字时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他的名字叫做邹景隆。
“好了。”青九将两人签过字的“死者尸检协定表”交给了外面的警员,并让她快速去通知尸检部门开始工作。
“冒昧地问一下,死者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哼……”邹景隆冷笑一声,“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哦……”青九点了点头,一边感叹“兄友弟恭”一边对吴文清的“不务正业”产生了好奇。
"那您知道死者尸体的死状吗?"
"他的死像?"邹景隆抬起头,看了一眼青九,"那个家伙死了就死了呗,关我什么事。"
青九看着邹景隆的表情不禁产生了一丝心寒,
“看上去您和死者的关系不太好,他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哈!他能够对我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邹景隆有点不屑地说道,"他整天就知道捣鼓那个破摄像机,后来跟我们一起出去山庄避暑,我把我奶奶交给他看着,结果他光顾着拍照导致奶奶失足摔下了山崖,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嗯……对于你的不幸,我表示默哀。”青九轻声说,随后问道:“尽管这样,那接到他死亡的通知后你还不是第一时间来了嘛。”
“倒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本来该来的人现在没时间所以出钱让我来,我肯定不会管这件事的。”
“啊?”青九发出了不解的声音,“您的意思是由人出钱让你代她来吗?”
看见青九新的问题,邹景隆也有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尴尬地放低了说话的语调,“这个就不重要了,还是先说关于死者的事情吧。”
“不勉强,”青九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刚刚说到哪儿来着了……”正当他打算将先前准备的几个问题迅速抛出时,门口的警员此时却走进来打断了他。
“前台来了位女士,说是死者吴文清的家属。”
“有意思。”青九脱口而出,然后有些戏谑地看着邹景隆,“出钱让你代来的人?”
邹景隆迟疑了几秒,有些难以置信地点点头,“有可能。”
跟着警员来到前台,一位背着米黄色单肩包的女人扶着手伫立在左侧的圆桌前。
当她转身的那一刻,稍加辨认的青九确信自己脸上应该表现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赵襄小姐,又见面了。”
彭赵襄此时戴着个墨镜,依旧保持着青九记忆里上次见面时的神秘,不过从她风尘仆仆的衣装不难看出她是赶过来的。
她在看见青九的时候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不过一来是有墨镜的遮挡,旁人难以注意到这一点;再者就是只一刹那的表情变化,很快又恢复成刚刚深沉的样子。
两人对视了两秒,邹景隆也有些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打破了沉寂:“妹子,你这不按常理行事啊。”
“事出突然,”她开口道,语气已经没有了青九上次走访时的平淡,而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凛冽。
“那我现在……”
“你现在可以走了,晚点小奕会把钱带给你的。”
“好嘞。”邹景隆此时的表现完全不符合他那体格,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快步走出警局门。
等到邹景隆离开,青九的目光也从他的背影转回了赵襄的墨镜架上。
“这算巧合吗?”
“每个巧合都有它必然的一面。”
接下来赵襄花了好几分钟给青九讲清楚了她与死者的关系,虽然有些复杂,但总的来说就两句话:
她与吴文清从小便相识,以及她的父亲与成年之后的吴文清是领养关系。
青九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和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跟死者之间的联系恐怕是现在最深的了,他一定要抓住这个“线头”。
清了清嗓子,青九做出一副要和死者家属套近乎的样子:“马上就是饭点了,我想您应该还没吃过午饭吧,要不有时间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说?”
实际上,这完全是青九没有经过思考说出的话,一听就是敷衍的官腔。虽然他内心真的有这种想法,但具体怎么做则想都没想。
所以刚说完,他脸色就微微地沉了下来,一种尴尬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