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冠礼之变（下）

冠礼仪式开始后，姜雪宁才知道，原来这次为燕临加冠的，是谢危。前世姜雪宁没有参与燕临的冠礼， 不知道是否和这一世一样。那燕家与谢危的合作关系，岂不是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姜雪宁怪不得前世谢危会在燕家的拥护下闯进皇宫。

燕牧刚刚带着宾客先到了燕家祖庙，燕家早在其祖庙偏北的位置设置好了加冠之席，在席南陈列好梳头用的篦子，包束头发用的黑色绸子。

加冠仪式一开始，燕临由辅助加冠的宋慎从东房引出，入加冠席。然后，宋慎为燕临梳头、挽髻、加簪。冠身的发髻一挽成，加冠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

冠礼这才正式开始，燕临抬头看着出列的谢危，谢危脸上神色复杂，眼中的情绪让燕临一时无法理解，只是不免心中也漫上了几分沉重。

戴冠一共有三冠。

第一冠，加缁布冠。

第二冠，加皮弁冠。

第三冠，加爵弁冠。

这一二冠，都按照流程进行了，到了第三冠，谢危拿起了冠，那冠的样式似乎与平常的有些区别。

谢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承觉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谢危“这第三冠，本有定式，但侯爷与我共同商议，对此冠做了修改，随不合礼制，但寄托了侯爷的殷切希望。还望世子，永作如玉君子，琢磨无惧，恪守本心。不忧，不乱，不移，磊落立于世。”

燕临“燕临，不敢有负父亲与二位先生之教诲，必铭记于心，恪守己身。”

谢危“冠者，礼之始也；成人者，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少者。先行孝，悌，顺——”

听到这，燕临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谢危一眼，但是谢危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有疑，只继续往下念。

谢危“后可为人，进而治人。”

在场之人都漏出惊讶的神色，包括燕侯爷燕牧和姜雪宁。宋慎看向谢危的背影和谢危身前跪着的燕临，挑眉浅笑。

路人甲（刑部孙大人）：“怎么了？”

孙大人正是张遮的同僚，此时就坐在张遮身侧一同观礼。

张遮“少了。”

路人甲（刑部孙大人）：“少了什么？”

张遮神色有难，抬头看向冠礼台，许久没说话，终究没指出。

台上的谢危和燕临对视良久，燕临看着谢危深沉的眸子，试图理解谢危免去“为臣者行忠”这一举动的用意。

谢危并未停下解释或是更改祝词，而是继续往下，打算为燕临授冠。

就在这时，燕府外包围的兴武卫都冲了进来，包围住了所有参加冠礼的宾客和主人公，冠礼被迫停止，但谢危并未放下手中冠，也并未分给来势汹汹的薛远一眼。

薛远“兴武卫办案，燕家与逆党牵扯，意图兴兵谋反，还不束手就擒。”

燕临听到这话，立马想起身反驳，却被谢危抬手压住了。

谢危“先将第三冠完成。”

谢危的言语铿锵，好像有定人心神的神力，在场之人皆回神，都将目光移回了燕临的冠礼，于是，谢危就当着薛远和满园兴武卫的面，从容不迫的给燕临加了冠。

谢危“我为你赐字，回。愿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燕临“燕回，谢先生赐字。”

谢危“礼成。”

谢危和燕临这样忽视他，薛远有意打断燕临的第三冠，但也在宋慎的礼教之言下无法发难。

现在等到礼成了，他就迫不及待开口了。

薛远“燕牧，你燕家勾结逆党，意图谋反，燕家军动乱，已经集兵进发京城。现陛下下旨，令兴武卫抄了你的燕府，将燕家人下放大理寺大狱等待候审，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燕牧还未开口，燕临就已经忍不住了。

燕临“我燕家一世清白，燕家军更是卫国立下汗马功劳，保家卫国，更不会谋反作乱，你这是血口喷人。”

姜雪宁在一旁看的十分紧张，她就怕燕临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反倒是中了薛远的诡计，但她身为女眷，又不是燕家人，这时不好上去维护燕临。她正着急应该如何办时，就看见谢危开了口。

谢危“薛国公如何得知远在雍州的燕家军反叛进攻京城？这如何能确定是真的？燕家乃是我朝股肱之臣，怎么能轻易定罪。”

薛远“我乃是昨夜接到了雍州探报，我立即就入宫向圣上丙明消息，请了这道圣旨。”

谢危“据我所知，有关于谋上作乱这样的罪名，需要中书省的印章和陛下的印章，盖中书省的大印至少需要一日，你昨夜入宫已经过了宫禁，又不满半日，这圣旨上定然是不够时间去盖章的。薛国公如何能拿一条没有印章的圣旨来判决燕家的叛逆之罪？”

薛远“这是圣旨，圣上亲自拟定的，你们怎么敢质疑，来人，把燕家父子抓起来，关进大理寺。”

薛远根本不打算和谢危掰扯什么印章的事，总归他手上拿的是真的圣旨，先把燕家父子抓了再说，反正雍州的燕家军在自己探子的挑拨下已经进军京城打算“营救他们的主帅”了，倒时人证物证俱在，燕家再难逃脱。

张遮“等等，国公，能否将圣旨给下官一看。”

没想到这时张遮走了出来，陈瀛在后面急得不行。

陈瀛“这小子，怎么什么风头都敢出。”

张遮“方才谢少师说的不错，这道圣旨需要大印才能生效，不若国公赐予我一观辨认。”

因为张遮也是重生，所以凭着前世的记忆，张遮知道薛远拿来的圣旨是有问题的。这样一来反倒是薛远的脸色不好了。

圣旨内容薛远自然不敢伪造，但检查大印，张遮这要求也挑不出错，可张遮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等燕牧接旨后，检查是否盖有大印，才是张遮真正的目的。

前世张遮的师傅曾经告诉过他，皇上当时确实是下旨抄家，可薛远急于求成原本圣旨上应该有圣上的官印和中书省的大印，由于当时中书省告病修养并不在宫中，所以这个大印是在屠了燕家满门后补上去的。

所以张遮才能抓住这个问题小题大做，这样才能保住燕家，再加上沈芷衣也在场和姜雪宁打配合，挟持了薛烨，这让薛远开始犹豫是否要回去盖印。

那圣旨上根本没有印章，薛远自然不可能拿给张遮看，张遮不过一介小官，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伸手将张遮推开就下令兴武卫抓人。

薛远“拖拖拉拉的，还不接旨。”

张遮被薛远推得侧倒，有些站不稳，正做好准备摔倒时，就感觉一只胳膊揽住了自己的腰，把自己扶正了又很快离开了。

向后一看才发现是宋慎拉住了自己，一时有些卡顿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说些什么，只呆着看了宋慎一会，直到宋慎脸色大变，越过自己向前伸手抓去。

宋慎“燕临，回来！”

原是燕临不服气，他看薛远的举动就知道圣旨上没有印章，他越过了燕牧，在燕牧之前接下圣旨。他想接过圣旨展开让众人看，解除燕家的牢狱之灾。但是薛远是何许人也，颁圣旨让燕家下狱这件事出了纰漏后，他立马就计划好了让燕家担下大不敬的罪名，本来是想设计燕牧，没想到燕临会抢夺圣旨，更是正中他下怀。他故意送了手，让圣旨掉到了地上。

如今，大家都看清了圣旨上并没有印章，但是燕临抢夺圣旨，不敬圣上的罪名也落了实。

如今薛远抓捕燕家的名头不成立了，但是燕临又摔了圣旨，两方都有不占理的地方，此刻谢危开口了。

谢危“差事是圣上交下来的，要办的乃是勇毅侯府，国公爷也不过是中间这个人，万事谨慎为好。众多兵士皆在，也不过就是回头多跑上一趟的功夫，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且既是眼下厅中冠礼之众位同僚缩提起之请，圣上若是问起，国公爷据实以告，圣上虽然会怒，但想必也不至迁怒......”

这番话每个人听都是不同意思，在薛远耳中听到的是谢危表面站边燕家，但实际谢危是在警告帮燕家说话的人，如果圣上生气也是责怪他们，对于薛远来说只是多跑一趟。

所以薛远几乎是直接就同意了这个想法，宋慎不得不感叹，谢危一番话既光明正大的偏袒了燕家又让薛远高高兴兴回宫，真是大智慧。

薛远“不过是印章，我进宫请圣上盖了再来就是了。”

薛远“但燕临，你今日犯上之举，抗旨不遵，是大罪。你燕家仍然应该被押金大狱，等待处置。”

薛远说我就捡起圣旨走了，而兴武卫重新包围了燕家，走到燕家父子面前示意他们离开

在场之人除了薛家姐弟，都很担心，一排愁容。燕牧看了，自然要住持大局

燕牧“今日是我燕家招待不周，各位见谅，如今燕家逢事，不便继续招待各位贵客，还请大家自便。”

燕临“宋先生，抱歉，刚刚是我冲动，才让薛远钻了空。让您和谢先生失望了，我还是没能变得成熟稳重。”

宋慎看着燕临摇了摇头，

宋慎“你和燕侯爷照顾好自己，其他的就放下心，我和居安会解决。”

燕临听到这些，向宋慎和谢危鞠了一躬，抱拳道——

燕临“宁宁她——”

燕临“还望二位先生照拂。”

谢危扶起了燕临，拍了拍燕临的手。

谢危“去吧。”

燕临临走时看到了姜雪宁担心的眼神，冲姜雪宁笑了笑，无声唤了声——“保重，宁宁”，强忍难过转身离开。

姜雪宁看到燕临含泪安慰的眼神和他口型说的保重，感觉心中钝痛无比。

姜雪宁难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哪怕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家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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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薛远急忙进了宫，找沈琅盖印。

薛远还以为谢危是为他好，跑去沈琅面前如实的说了一遍，沈琅大怒，而薛远还傻傻的以为沈琅是生气那些帮燕家说话的大臣，却不知是薛家即将大难临头。

沈琅的计划本就是除掉威胁他的燕家和薛家，所以才纵容薛远先斩后奏的行为。身居高位，他知道薛远早就对燕家不满，所以下旨后薛远肯定会开杀戒，到时候本想是趁机压薛家一头。却没想到薛远这么笨，跑来找他告状，这不就跟所有人明说是他默许的吗？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扑空了。

沈琅薛家这枚棋子不中用，早晚是要被除掉的，只是经此一事怕是更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