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张遮

沈琅“陈瀛，你刑部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不过一个七品员外郎，也敢谏言规范帝行？”

陈瀛“陛下明鉴，这张遮出身小吏，行事大胆，现今谏言错用兴武卫一事乃是他一人之言，他未曾通过刑部审核就递了折子，张遮藐视帝威，理应惩处。”

（没有双引号“”的对话为心理描写）

宋慎张遮？莫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张遮？但他学识非常，他们还曾一同相约参加科考，又怎会出身小吏？

薛远“请陛下严惩此人，兴武卫一直忠君办事，不是小人可以诋毁的。”

群臣无人反驳，张遮毕竟只是一个毫无根系的七品小官，没人愿意为了他招惹薛家。宋慎想了想，刚要踏出一步，就见身前的谢危先走了出去。

谢危“陛下，此人藐视帝威，又枉顾规矩，是应该严惩。”

宋慎皱了皱眉。

谢危“但我朝向来支持臣子直言上谏，宽以待人，如今若是惩处张遮，恐怕要招人口舌。兴武卫追查逆党多时，也确实少有进展，不若将逆党一案转交刑部一半权利，就令这张遮查办，若是他办得好，那便是功德一桩，若是不行，再治他的罪也不迟。”

谢危此言一出，倒是个两全的办法，又分了兴武卫的权，还给了张遮一个难题，沈琅颇为满意。薛远虽然不满被分权，但兴武卫在逆党一案确实缺少进展，只能妥协。

下了朝，出了宫门，宋慎眼看着那陈瀛屁颠颠跟在谢危身后走了，明显有所牵扯，宋慎留了个心眼，回了蓬居就找了暗卫里最擅长跟踪的辛戈，让他多留意陈瀛的动向。

宋慎“行事切记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勿要暴露。谢危身旁恐怕有不少高手，虽是让你跟着陈瀛，但你探查他二人的联系，难免会碰上谢危的人。”

辛戈“先生放心。”

宋慎寻到了张遮在京中的宅院，本打算一探究竟斯人是否是故人，倒是不巧，他恰巧不在家中。不过张母打开宅门迎接时宋慎就有了答案，只因她与张母也是相识的。

张母“尧辰，你怎么来京城了？”

张母为人友善，但这京城官吏家眷多不待见他们母子，所以一直没什么社交，今天看见儿子的少年故友到访，张母心里高兴得很，毕竟难得在京城碰到老家的熟人。

宋慎“我参加了三年前的科考，入朝做了官，今日早朝听到了惠安的名字，方知他也吏考入了刑部，故来探望。”

张母“惠安他，唉，终究怪我，他才会担忧家贫无法支撑不敢科考，去参加了吏考。”

#宋慎“无论是科考还是吏考，惠安这般人才终究不会被埋没，如今他这样也很好。”

八年前，十五岁的宋慎孤身去往清河县扎根，在清河县求学读书，一个半大少年，在异乡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头几个月，宋慎白日里去书斋求学，傍晚给镇上的药房打杂学艺赚取微薄学费，自然没有多余的钱财寻找住所，便只能夜夜宿在镇外的破庙中。

一日，傍晚突然下起大雨，两个时辰也不见得停歇，宋慎在回破庙的路上捡到了张遮，张遮背着一捆柴，就倒在宋慎的必经之路上。

宋慎同张遮乃是一个夫子院的学生，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同窗几个月，宋慎能看得出张遮是个人才的料子，也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宋慎动了恻隐之心，将张遮扶回了破庙。张遮应当是从山上踩滑滚落山坡，浑身都是树枝石块划破的伤口，又昏睡在泥水里泡了不少时间，伤口全都发炎了。张遮也算走运，宋慎恰巧有从药房求药的习惯，她又学了些皮毛医术，正解了他遇险的困难。

第二日张遮醒来回到家，和张母一商量，张母知道了宋慎是张遮的同窗，一个人孤苦漂泊求学，没地方住，住在破庙，这遭还救了张遮的命。张家母子硬要邀请宋慎来张家居住，报答她的恩情。

宋慎一向是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性子，也没推辞，就搬到张家和张氏母子住了四年。这四年宋慎同张遮一同求学，两人的见解一拍即合，张遮把宋慎引做知己，而宋慎看出张遮的清朗赤忱，心中惭愧自己满心黑水、满口谎言，当不起张遮的知己，却也只能欺骗到底。二人一同经历了少年热血的四年，他们有一同品读诗书的日子，有一同伸张正义判断是非清明的经历，也有一同放纵游山的肆意。

张家清贫，张父早逝，张遮冠礼那天，张家并未设宴，也不曾请夫子为张遮取字。张母只拉着张遮和宋慎二人一同到了张父的牌位前，由张母代夫自给张遮加了冠。加冠后，张母拉住了一旁宋慎的手。

张母“阿慎，我同遮儿一同讨论了，遮儿想让你为他取字。”

纵然宋慎冷静，此时也吃了一惊。男子取字，大多是父辈和师长所取，张遮早年丧父，但他求学十余载，少不了有德高望重的师长，再不济也是张母代为取字。宋慎与张遮并无亲人之情，也无师徒之谊，甚至她还小张遮一岁，如何当得起这个责任。

#宋慎“我与张兄并非亲人，又不是张兄的师长，更何况我自己还未加冠，如何能为他取字，怎有这样的道理。”

张遮“宋兄，这是我与母亲再三考虑的结果，母亲没有什么学问，我又没有父亲，我性子寡淡不善交际，师长也对我不亲近。我与你是莫逆之交，我张家如今只剩孤儿寡母，没什么讲究，你取字又如何不行？”

张遮“其实我还想同你商量着我们互相取字，我知道你也并无亲人，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宋慎看得出张遮的真心实意，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宋慎“那好，我为你取字。至于互相取字一事，我恐怕要辜负你了，虽然我未及冠，但我已经为自己取好了字。我的字仅是我对自己的期望和警示，我本不打算用于人前，但既然张兄一片真心，我虽然不能让你为我取字，但却能将我的字告知你。”

张遮“好，这样也好。”

于是宋慎为张遮取字“惠安”，惠是仁爱宽厚之意，安是安平安定之意，“惠安”既是希望张遮能够仁厚为人安平一生，也是希望张遮踏入仕途后能以仁厚安定民生，做一个好官。

宋慎也将自己的字“尧辰”告诉了张氏母子，尧辰二字均是皇亲贵胄所指所用，宋慎为自己取名慎告诫自己慎重，她一生行事小心，收敛锋芒，唯有取字暴露了自己不甘抗争的心，故以她本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字，这二字只是为了取给自己看。自她告知张氏母子后，张氏母子也只在他们三人面前才会称宋慎的字。

在清河县的第四年，宋慎拜别张氏母子，四处游学。她与张遮约定一年后科考再比过高低，只是一年后的科考上，宋慎并未与张遮再重逢，不曾想原来是他放弃了科考，终于在今日重闻旧人音讯。

————

宋慎等了一会，并未见到张遮归家，于是拒绝了张母的挽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