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走廊尽头的图书室，书架有些老旧，书也是古早的版本。
破败不堪的小说，散文。很多是过去人自己抄的书，笔墨褪色。
岩言擦掉书目上的灰尘，细细看了书名。《李清照评传》，《李清照集笺注》，《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满满抄了两大页纸。
怎么这么多李清照啊。
岩言挠挠头，绕绕手腕，看图书室窗边有两套回旋沙发桌椅，便拿了一本李清照的诗集坐下来，小心翻弄。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你见过我的猫儿了吗？
啪嗒。
岩言顺着的动静往窗外看。
那寻猫的女人瞪着狰狞的眼球趴在玻璃上看他。
惊地岩言浑身得瑟一下。
啪。
“……”
一个人用手堵住了岩言的嘴。
“咪咪！”她大喊，“是你害死了咪咪！”两只手掌拼命拍打窗户，整栋楼都受到她猛攻下的震动，“你还我咪咪！”
女人乱喊一通，这才踉踉跄跄地顺着墙壁爬走了。
岩言喘过气来。
杨宇松了手，走到岩言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钟声又响，整整17下。
下午17：00，禁言时间，解除。
两人看着彼此，张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连自言自语的资格都没有。
“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了。”岩言嘴角不自主地下撇，“如果不是你在，我真要吓得我操了。”
杨宇点点头，单刀直入。
“我想和你联手。”
“……”三人以上不能扎堆。
“我有认真和你说。以示诚意，我愿意把我知道的情报和你共享。”
“咱不是听警察的吗？”岩言有些抗拒。
“他救不了我们所有人的。”杨宇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楼层平面图，“我住的10号房……前一位住客留在我房间里的，而这位住客，就是穆菲。”
“穆菲小姐？她人呢？”
“她昨天……逃出去了。”杨宇说，把平面图反过来，“她说很抱歉。”
-对不起，穆菲。
“我好像有印象，是昨天从二楼东侧跑下来，撞了你的那个瘦女人？”
“对。这个门的开启条件，是通过书信，一次性召唤三个新客来到西楼。”
我，杨宇，吴芯漾。
哦，三个正好。
也就是说，也许我们三个都不是在穆菲漫改大赛中获奖的人，只是我们回应了那封从西楼来的邀请函。
穆菲很聪明。
在不损伤家人、朋友利益的前提下，选择了大学生。
他妈的。愚蠢而又清澈的大学生啊。
杨宇把平面图重新理好，手指指向每一个标注点。
“根据这张图的说法，游戏开始后，逃生的门有三个，每五天会开启一个，轮回。一个门最多出去两个，若是十五天内没从这栋楼跑不出去，就会被扣在这楼里，等待下一轮游戏开始。”杨宇两根食指延长，比划出一个时间段，“但是这三个门，是认人的，有人满足了出门条件，在时限内，就能走；没满足条件的人，是出不了门的。穆菲走的这个门，往往都是最后开的。”
用书信的方式邀请三个人来到西楼。
若是三个门运用充分，那么最后邀请来的六个人正好能补充游戏的空缺。可就以这次进了这个门的人为例，七个人，要怎么走，都得留下一个。
“我找你是觉得只要弄明白了开门的规则，咱俩就能出去。”杨宇两眼上眺，“尽量走前两个。规矩都是提前写好的，咱俩用三天破了它——”
“咱俩。”岩言说，“你那学妹呢？你不带她？”
“人越少越好走。”
岩言吐出一口气。
肯定还有别的门，能全员都出去的门。
“行。”岩言说，“我知道了，我和你合作。”他把李清照诗集的目录打开，推到杨宇眼前，目录边角被他写了《秋千》、《美人卷珠帘》、《一剪梅》的字样，“我这一天都在图书室，这里关于李清照的书很多。我想西楼的主人应该很喜欢李清照。”
“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发现什么没？”
“这是我们和穆菲签约的漫改？怎么了？”
“秋千和一剪梅，是李清照诗歌中用过的意象和词牌名。我没找到吴芯漾签的《美人卷珠帘》。”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溼，不知心恨谁。
这诗是李白的。
“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
杨宇一脸无语：“好吧。咱回去换衣服吧，好去楼下吃饭了。”
岩言站起来，把诗集放回书柜。
一只苍白的手从另一边迅速将诗集抽走。
“我操！”禁言后遗症，岩言明显感觉到第二个“操”字的声响比“我”要小。
吴芯漾冷冷地在书柜另一边，顺着书的间隙怒视岩言，手指紧紧抠住诗集的护封，掰裂两个角角。
“该死，她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
杨宇两只脚踩了风火轮，带着岩言火速逃离现场。
我说了让你带着她你不听，现在你能赖谁？
“应该没有，她出现的时候咱俩都没说话。”岩言说，“她要是能听见，也得是三人扎堆的距离。”
“我告诉你，岩言，你要是把我给你的情报悄悄捅给她，我绝对不会让你出这西楼的门，咱俩一块穿着这新人的衣裳死在这西楼里头。”
“生同裘，死同穴这么理解是吧。我是你什么人，出门还要你管？这西楼是窑子，我是你小老婆？”
岩言把杨宇送回房间，端了地上新上的四喜丸子溜回12号房去。
砰。
岩言打开衣柜，摸出一件青色长衫穿上，照着镜子走两步，感觉差一个甩在身后的小辫子，踮脚从上方柜子薅一个帽子带头上。
那些纸人不知道去哪了，观众和新人都不见了。
晚宴那边的椅子空了下来，岩言走过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刘三喜给每个桌上了菜。
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杨宇换了金黄色的卫衣，甩着两根黄色的小绳，顺势坐在岩言旁边。吴芯漾穿了绿色的格子衫从楼上下来，看岩言和杨宇一眼，坐在了红袍女孩那桌。
红袍女孩见她坐下，两手立刻狂拍桌面，劈里啪啦在屋里放起鞭炮：“浮力浮力浮力——起飞起飞起飞——突突突突突——”
“这里有人吗？”
是今上午那蓝色旗袍的女人。
“没有。”杨宇说，两眼看的发直。
“那我和儿子坐下了。”一句话把杨宇的眼神拐了弯，女人招呼儿子过来坐下，“我叫黄莺。这是我儿子小瞌睡。”
小瞌睡很乖，向岩言和杨宇问好。
“我是岩言，他叫杨宇。”岩言笑道。
“岩言哥哥，杨宇哥哥。”小瞌睡说，“两个哥哥的名字首字母都是YY哎。”
哦。
岩言一愣。
“真的哎，你观察的很仔细呢，宝贝。”黄莺道。
“我可以叫你们Y哥哥吗？”
“当然。”杨宇摸小瞌睡的头，“按照年龄我比他大，所以我是大Y哥哥，他是小Y哥哥。这样你就分的清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岩言扫视一圈吃晚宴的人。
吴芯漾、红袍女孩那桌上还有一个绿色旗袍的女孩子，一凤，一龙，盘旋的牡丹，花纹和黄莺身上这件蓝色旗袍一模一样。
一个长了胡子的老头和孟哲警官坐在一起，那桌上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孟哲警官年轻，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找的警察。
那个刀疤大叔还没下来。
好像叫王竹来着。
倒是也没见那今早新来的姑娘。
当，当，当，当。
“……”
孟哲惊地想要起身，被旁边的老头一把按住。
老头摇摇头。
黄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你们有人没下来啊。”
岩言眼角飘向她。“不下来会怎样？”
当，当，当，当。
“啊——”女生桌那边大叫一声，一个穿着橙色马褂的纸人从她们桌子底下爬出来，不顾女孩们的惊悚，径直走到戏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本书，他蹑手蹑脚，左顾右盼，他把书揣到怀里。
灯光聚集到戏台去，照在纸人的脸上。
纸人的眼睛是圈代替的。
当，当，当，当。
它的身体开始旋转，只是以腰身为界，上身是顺时针，腿脚是逆时针，脑袋随着钟声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
当，当，当，当。
咔咔咔咔咔，喀喀喀喀喀喀。
纸人把自己扭成一股麻花，拧碎的很彻底。
“好！”刘三喜夸张地拍着巴掌，“表演的好！”
“会死。”黄莺简单地回答，跟着刘三喜鼓起掌来。
杨宇惊魂未定，喊岩言挪腿，一把撩开桌布。
桌下没有纸人，岩言拍拍他的肩膀，将桌布重新盖好。
见赞赏的人越来越多，岩言和杨宇也融入了掌声。
那穿着戏服的纸人从台后走到台前，向观众行礼，回首邀请他的红衣新娘，在众人面前吱吱呀呀地唱起诗来。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几曲终了，四人吃了些许桌上的饭菜。岩言觉得不好下咽。
十九点钟声大作，黄莺起身，拿出笛子吹一曲《喜相逢》，小瞌睡给妈妈打着拍子，新人谢幕，退回台后，刘三喜宣布晚宴结束。
那红袍女孩拔腿就往图书室跑。
“你要去哪？”杨宇见岩言起身，走向戏台上那本遗落的书。
“去图书室吧。”岩言说，“我想看看那纸人能抱本什么书。”
李清照诗集。
“……”
岩言俯下身子，小心打开目录。
《秋千》、《美人卷珠帘》、《一剪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宇将岩言拉起来，岩言紧握着那本诗集，两人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
“是吴芯漾！快！图书室那边！”
“你不是说不管她吗——”
一条人肉麻花拧在图书室门口。
王竹的眼睛死死瞪着出了图书室的走廊那头。
“呀，小偷！”刘三喜蹲下来，伸出左手食指，一下一下戳着王竹的脸，“我说了图书室内的物品禁止带离图书室。”
岩言将诗集放在刘三喜旁边。
刘三喜瞟了一眼。
“谢谢岩先生帮我把赃物拿回来，这书到这窃贼手里，可是经了好几手啊。”他一个华丽的转身立起身，抬脚将麻花踹到一边去，“你们先回屋休息吧，别让这污秽东西脏了各位住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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