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仙人骨（二）

白雾彻底钻入地下，不见踪影。

谢青衍收回手，道：“好了，找了个帮手，我们先等会儿。”

其实谢青衍根本用不着找什么帮手，他只是暂时不想出手，偶尔用点小法术不是问题，但是要对付上古凶兽，小法术定然不行，那他就必定要动用神息。

他如今确定自己记忆被动了手脚，动手脚的只能是灵都上面的，一旦动用神息，那他就必然瞒不过诸天神佛，于他继续追查下去有害无利。

他暂且不想明面上去怀疑诸天神佛，至少要等他查出诸天神佛篡改他记忆的缘由。

白雾去得快来得也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从湿润的泥土里窜出，回到了谢青衍的手中，转而消失不见。

待白雾钻进雪白袖中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江浔正要开口询问，便被一道略清朗的嗓音打断。

“我在那地下几百年松云君都不曾过问一句，今日怎么起了兴趣？”

话音落下，身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赫然站立着一个玄衣男子，宽大的袖口，袖边绣着金线，满头黑发铺在身后，襟前扎着两个小辫，用红带束紧，垂在胸前。

掩在额前黑发下的眼黑沉的紧，看着人的时候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当然，除去站在他面前的二人。

此人便是掌地府的南晖君殷珏。

殷珏含笑看着谢青衍：“何时从无尽海醒来的？临厓上仙也在，你们这是？”

说来也巧，六百年前谢青衍与江浔双双沉入无尽海时，殷珏正遇上千年难得一遇的地府动荡，忙的焦头烂额，不见天日；所以他并不知道二人沉睡的真相，只从后世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一个相对有说服力的经过。

其实奇怪，灵都有专门记载事务的仙君，像同时消失两位神君这种事，灵都的册子里居然没有记载。殷珏在那六百年中不止一次去灵都翻阅古籍，关于二神的沉睡没有记载一个字。

殷珏并非是多疑的性子，可这事来得本就奇怪，六百年未得一个解答，今日见着人，便想着要好好问一问，解了他的疑惑才是。

但是眼下似乎并不是有个好时机。

谢青衍示意殷珏小点声，道：“叙旧的话稍后再说，我给你找了个看大门的，你要是不要？”

殷珏并非莽撞之人，六百年他都忍过去了，再忍片刻又如何。

“什么看大门的？”殷珏好奇。

谢青衍抬手：“喏。”

殷珏转身，正疑惑什么也没有时，就看见一头野兽从黑黝黝的山洞之中走了出来。

许是方才的说话声惊动了它。

待他看清楚是什么野兽时，不免有些惊讶：“你让这上古凶兽给我看地府大门？那日后还有哪个亡魂敢来我那地府？”

虽然说能入地府的都是些十恶不赦之人。

谢青衍：“那不正好吗？这上古凶兽才能有资格镇守你的地府。”

殷珏哑然片刻，随即失笑道：“怎么几百年未见，我依旧说不过你这张嘴。”

当年在灵都时，殷珏就从未说赢过谢青衍，更直接的原因，或许是有不常开口但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且不分青红皂白站在谢青衍那边的江浔。

殷珏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你堂堂松云君，这诸怀你应该是对付得了的吧？叫我来干什么？”

“地府诸多事宜未处理，况且过几日还得去灵都一趟。”

谢青衍一怔，像是想起殷珏所说的为什么要去灵都，以前谢青衍尚在灵都之时，都是极不情愿去往生台的。

谢青衍道：“你先替我将这诸怀收了去，之后我在告诉你详细缘由。”

闻言，殷珏似乎是很不信他的模样，看了他两眼，以及他身后的江浔：“你不是耍我吧？”

说来不怕人笑话，想他堂堂地府之主，却屡屡栽在谢青衍手中，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是无论吃多少堑都不长智，栽在谢青衍手中的时候那是多的数不胜数。

殷珏一直很疑惑。

灵都的仙君都说松云君不善言语，冰冷不善与人亲近，只他一人觉得，这人就是个闷骚的，毒舌起来气死人不偿命。

“松云君一言九鼎，从不耍人。”

殷珏看起来似乎仍是不太相信，没办法，他在栽在谢青衍手中太多次了；但是他这次却没再问什么，而是自袖中取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似是罗盘又不是太像，圆心是一个八卦，自圆心而出是一个个古老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阵法所制。

谢青衍认得那个东西，那是忘归。

忘归是地府之主的象征，只有经由忘归问责过的亡魂，才有资格在地府经过洗练之后，前往轮回。

当然，忘归的作用远不止如此。

正在这时，早已走到山洞门口的诸怀发现了洞外的三人，猩红的眼瞳盯着这三个闯入它地盘的人类，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令人颤栗的咆哮声，同时露出锋利的前爪，扑向离它最近的殷珏。

殷珏毕竟是灵都仙君，就算是面对着诸怀这般的上古凶兽，也丝毫不见怯弱。

只见他手中罗盘金光大涨，无数黑丝自其中八卦而出，缠绕着冲向张着血盆大口的诸怀，霎时便见原本直直扑向殷珏的诸怀生生偏离了方向，与黑雾缠斗起来。

江浔站在八风不动的谢青衍身边，道：“不必帮他？”

谢青衍摇头：“不用，若是连这个他都搞不定，那地府之主就可以换人做了。”

殷珏端着他的那个罗盘回头，阴恻恻的看着谢青衍：“我可是听到了啊。”

谢青衍没有去管他，还有心情说笑道：“若是奉长秋那傻小子在这，恐怕会被吓死。”

江浔没有回答，默认了他的话。

诸怀与黑雾缠斗得正紧，双方皆是难缠的主，搅得此地惊天动地的，地上的碎石和枯枝被带起，天昏地暗。

但就算是这般，也不能击退诸怀，毕竟是上古凶兽，若是这么 容易，怎么还会在这山洞之中这么长时间，早就被人诛杀了。

见诸怀与罗盘黑雾缠斗得时候，殷珏抬起手轻轻在胸前小辫上一扯，那原本缠绕在小辫上的红带如游龙般飞了出去，同黑雾一起与诸怀纠缠起来。

每个成为灵都仙君的仙，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多数仙君都以为南晖君的法器就是那个罗盘，其实不然，那一直被他用来当作发带束发的红带，才是他的本命法器。

名曰：碧落。

有了碧落的加入，加上罗盘忘归，诸怀便节节败退。正当诸怀被碧落一个不注意缠住双足时，殷珏抬脚在地上一点，借力腾跃，离地窜起，神息自指尖凝起，化作一把利剑，直直刺穿了诸怀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殷珏身上却未见一滴。

黑雾早就回到了罗盘之中，殷珏抬手将碧落召了回来，拿在手中，直直皱眉。

诸怀没了支撑，顿时倒在地上，掀起了一阵尘沙。

奉长秋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诸怀被一剑刺穿喉咙的经过，接着就是那个黑衣人脸色平淡的收回法器，看着手中的东西发愁。

是的，发愁，向来粗神经的奉长秋，在殷珏脸上看到的就是发愁。

奉长秋极力忍住，才没有在诸怀倒下的那一刻呼喊出声。

“谢......谢公子，这这，这位....”那可是诸怀，上古凶兽，三两下就把它搞定，让法力不够高强的奉长秋敬佩。

谢青衍倒是笑出了声，走到一脸愁容的殷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行了，摆着这么一副臭脸做什么，不就是嫌弃那血脏了你这发带吗，让他给你洗干净不就好了。”

说完指向呆呆站在江浔旁边的奉长秋。

“我？”奉长秋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他刚刚听到什么？让他洗什么？

奉长秋原本在谢青衍二人住的院子里等他们，谁料突然见那赤槿花无风自动，阵阵发颤，他便循着踪迹，回到了曾经将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地方，就看见之前险些要了他命的诸怀被人一剑刺死，他还尚未反应过来。

他见那黑衣男子周身的压迫感并不比谢青衍二人差多少，猜想定然也是个了不起的神君，他就算万般不愿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倒是殷珏听到谢青衍这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木讷的奉长秋，见他似乎怕极了江浔也要往他身边凑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悄悄同谢青衍说道：“你们从哪儿捡到的这么有意思的人物？”

谢青衍看来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道：“先离开此处，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殷珏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抬脚离开，只不过在路过奉长秋时，将手中碧落丢到了他怀中。

奉长秋来不及反应，怀中就多出一条红发带，他听见那人道：“麻烦这位小郎君帮我洗干净。”

奉长秋想，小郎君不是话本里那些风尘女子招揽客人时叫的吗？这人好生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