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羽双目赤红,眼睛瞪得老大:“松云君,这是傀儡线吗?”
虽然极少有人能看出傀儡,但是只要傀儡线现,能看出来的人就是很大部分了。
奉羽此时很不确定,怎么会这样?平日里对他教导有方,对族内弟子倾囊相授的人,居然是傀儡?
那真正的奉扶什去了哪里......那个将他从乱葬岗带回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奉羽内心很矛盾,他方才求松云君查出杀害师父的凶手,下一瞬却发现死去的不过就是一个傀儡,他连自己师父是何时被调包的都不知道,更不知晓人还是不是活着;从培养自己的人死了,到死的人不是奉扶什但是奉扶什却生死不明,奉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谢青衍没有去管奉羽情绪如何,他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了他的铁石心肠。
“这是个傀儡,但这不是傀儡线”
“是半日闲。”
“半日闲?”奉长秋和奉羽同时开口。
怎么最近出现的东西全是些他们不曾听过,闻所未闻的。
半日闲不是只有灵都才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松云君,这半日闲是做什么用的?”奉羽问。
谢青衍:“起死回生。”
“世界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东西?”
谢青衍看着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江浔冷声截断了话头:“人死入轮回,起死回生就是痴心妄想。”
奉羽脸热,有些无地自容。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一句话就将他打回原形,将他那刚刚冒出点尖的想法扼杀;他也为自己生出得到半日闲的想法而后悔。
倘若真有起死回生之法,那地府与轮回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怪他一心扑在傀儡上,没有听出谢青衍语气中的阿谀。
谢青衍赞赏的看了江浔一眼。
人得知半日闲之功效,趋之若鹜,却不知后果是什么。
人死后三魂七魄会离开肉体,在魂魄弥留之际,用术法为魂魄重塑身体,再将半日闲放入其心脏,待到半日闲起效用,红丝自心脏而出,绵延之手腕处,这人便会“起死回生”;他和傀儡相似又有不同之处,不同的是半日闲会让宿主时而有生前意识时而没有。
想到这处,谢青衍像是想起什么,蹲下身去将奉扶什的手抬起,认真看了片刻。
果然.....
“你们看。”他让开些许,好让其他人能看见他手指的地方。刚开始没什么异常,忽然红线变成的两根,其中一根在另一根的下面,时隐时现,若不是颜色有细微的差别,还真看不出来。
其上颜色稍深的是傀儡线,其下颜色稍浅为半日闲。
也就是说,这人先是被半日闲重塑身体,后被炼成傀儡。
奉羽:......
他现在的心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怎么都紧着一个人造,难道是奉扶什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散了吧。”谢青衍道:“先将尸体妥善保存起来。”
他没有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奉羽也不敢问,只能听话的动手将奉扶什的尸身收拾妥当,再一抬头,哪里还有松云君的身影。
彼时谢青衍二人早已出了奉家,走在无舟渡的大街上。
“你在找什么?”江浔倏地开口问。
自奉家出来,他已经跟着谢青衍七绕八拐的进了很多巷子,一缕白雾自松云君指尖窜出,绕去不知名的地方后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这道白雾就是半日闲。
失去记忆的江浔也不认识。
谢青衍一边盯着自己手上的白雾一边解释道:“用半日闲为人重聚魂魄是极其耗费心神的,稍不注意甚至会损害自身魂魄,这中间,半日闲会沾上自身魂气,这是我从奉扶什身上分出来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说话间,谢青衍突然停在了一处墙边。这里是处绝路,面前的一堵高墙拦住了去路。
江浔:“有赤槿花的味道。”
谢青衍点头,他也闻到了。
松云君手腕一翻,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剑身修长,剑柄刻有古怪的花纹,隐隐泛着红光。
他示意江浔往后站站,随即一把向着那堵墙劈了过去。
本该随着这一击倒下的墙丝毫未伤,却在墙中间形成了一个漩涡,越来越大,瞬间占据了整座墙面。
谢青衍看了江浔一眼,随即收回剑,随着一缕白雾钻入他的袖口,那柄剑便不知所踪。
在这之前,江浔不知打量了多少眼谢青衍的剑,他总觉得这剑的来由有些不同寻常,就像是......他说不上来,他现在记忆有些缺失,不论什么事都不敢妄下定论。
“走吧。”谢青衍道:“进去看看。”
江浔收回乱飞的思绪,他想他定能将这一切搞清楚,总有一天会什么都想起来。
两人隐没在这堵高墙之中,顷刻间不见踪影。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虚无,似是之前沉睡于无尽海的那几百年,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唯一的活物就是彼此。
但是下一瞬,谢青衍忽然感受不到江浔的存在了,天地间唯剩一个他。
他抬手捏了个诀,试图打破眼前的某种幻术,岂料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化,仔细一看竟是了却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了却无,谢青衍记不清了,他来这世上太久,久到很多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就想现在,他从不曾记得自己何时忤逆过诸天神佛的诏令。
他为什么会忤逆这诏令?
他记不得了。
好像是与江浔有关,又好像不是。
他满身伤痕,只强撑着一口气勉强站立,旁边的怀生君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抬手拒绝。
“不用了。”谢青衍冷冷道,身为松云君的他有自己的傲骨,并不想展示出自己的柔弱,尽管他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
被拒绝的怀生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谢青衍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不忍的开口:“松云君向来最重诏令,为何这次......诸天神佛的惩罚也略重了些,往生台的百媚千红是惩罚那些个堕神的,神佛居然用在了您身上,落神打在身上不比抽神骨断神魂好受,您......”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青衍此时正苦受落神鞭留在身上的苦楚,却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像只苍蝇,他头都大了。
正如怀生君所言,那是堪比生抽神骨,活断神魂的惩罚,此刻的往生台外满是他收不住的神息,和他人一般无二冷淡的神息压得往生台外的菩提树抬不起头。
听出松云君语气中的痛苦与不耐,怀生君也就没有再拐弯抹角,直问道:“您为何要忤逆此次的诏令?”
为何吗?
谢青衍也不知道。
其实这一次往生台的指引并不是太难,只是他忽然发现,如果他去做了,对那个身在九州的神是有些影响的,至于有多大影响他不知道,他只是在拿出朔雪剑的那一刻觉得,诸天神佛的指引也不一定全是对的,这本该在掌轮回的临厓上仙职责中,为何一定要他去?
他毫不犹豫的收回了剑,飞身回了往生台。
他没有完成使命,是该受往生台诸天神佛的惩戒;但是他没有想到,神佛下的惩罚竟然的落神鞭。
他没有回答怀生君的问题,强撑着身体挪回了了却无。
怀生君是诸天神佛最虔诚的信徒,若是他说诸天神佛的指引也不一定是对的这种话,还不知道会让他如何,他便索性不说。
落神鞭留下的伤口任何药都没有用,只能靠自己自身的神力恢复;谢青衍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纯白的衣裳上,流下一块被濡湿的印记,他静静的忍受着那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
偌大的了却无安静的可怕。
江浔在踏进了却无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空荡安静的了却无里到处都是主人的神息,温柔又霸道的卷过院子里的凤凰木,拂过来客的衣角,仿佛缱绻相拥。
满院子的凤凰木抖了抖,裹挟着冷淡却颤抖的声音:“你可是难得来我这了却无一次,我却招待不了你,见谅。”
江浔自顾自走进屋内,寻了把椅子坐下,直直的盯着痛的直皱眉的人:“怎么回事?”
“什么?”谢青衍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忤逆诸天神佛?”
松云君一时怔住,这是今日第二个来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他却不能像对怀生君那般直接略过,他不得不回答。
他道:“只是忽然间觉得,神佛也不一定是对的,我做的也不一定是错的。”他抬头,看着那红衣白袍的人:“你说呢,江浔。”
幻境在这时有些动荡了,谢青衍只能在晃动之中看见江浔张了张唇,却不知到底说了什么,旋即被拉回了现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