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悦在四年级之前，一直都在害怕去学校，到四年级之后，不仅害怕去学校，她还觉得孤独

　　孤独是因为她觉得老师们都太粗鲁了，她的脸隔三差五地要被作业本招呼，不是因为她乱写作业，而是因为她总是忘记订正要用红笔，每当她用黑笔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要用红笔，然后再用修正带改掉的第二天，老师又会把作业砸到她的脸上，因为老师不允许用修正带，后来奇悦用透明胶布也还是被作业本扇了耳光，因为她把作业本粘出一个洞

　　老师问她到底有没有脑子时，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有一次她回答了有，实际上的确有，毕竟没有脑子她就成死人了，但是老师又用本子扇了她一下，她就不说话了

　　此后，老师一问她什么，她就闭口不言，老师说她是在装老实，实际上她的心思很坏

　　这句话让奇悦郁闷了很久，回家以后，她一般喜欢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同时，她在脑袋里幻想出一个朋友，原型是《射雕英雄传》的老顽童周伯通，老顽童又会玩武功又好，奇悦最喜欢老顽童，但是老顽童是绝对不会喜欢跟心思很坏的坏小孩一起玩的，在老师说她心思很坏以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再跟老顽童玩了，老顽童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很久

　　于是奇悦想尽办法要证明自己是好孩子，最好是让老师改口，夸她是好孩子，这回她彻底记住了要用红笔订正，不能用修正带，可是作业交上去以后，老师并没有说什么，她提醒老师，今天她用红笔了，老师嗯了一声，合上她的本子，告诉她走开，让下一个同学过来

　　奇悦没有得到表扬，闷闷不乐地走了，看样子这条路走不通，她要用其它办法证明自己是好孩子，她要让老顽童回来

　　奇悦画画是不错的，毕竟她学素描，实际上她的画画天赋本身就不错，在学素描之前她就能把绘本的插图画下来，画得有八成像

　　但是爸爸在假期回家时，把她的几幅画撕掉了，爸爸说画儿童画没用，要么就好好画素描，要么就不要画

　　看样子画画好是没办法证明她是好孩子的，甚至，还有可能反向证明，证明出她是没用的孩子

　　但是奇悦想不出来自己有别的什么长处了，所以她问奶奶，自己有什么优点，奶奶认为，这时候如果表扬她会让她骄傲，就说，不要问这些，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奇悦没有听出奶奶的答案和她的问题有什么联系，所以她问她妈妈，她有什么优点

　　妈妈张张嘴，她是想表扬女儿的，但是她横竖没想出来几个优点，她当然觉得奇悦是自己的好女儿，奇悦在她心中就好像癞蛤蟆在中医药中，浑身是宝，可她确实还没能来得及探究奇悦具体哪里好，所以她说，你很漂亮，很聪明

　　过年走亲戚时，那些她叫不出称呼的亲戚也是这么说的，这种答案太敷衍，在奇悦这里过不了关

　　奇悦不高兴了，哇哇大喊起来，这么一喊，妈妈本来觉得她挺好的，现在也没了好脸色，冷着脸让她别发疯

　　奇悦不得不去问爷爷自己有什么优点，爷爷听了，忽然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半睁半合的，笑过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奇悦心里埋怨起来，觉得别人都不懂她，明明她有那么多的好，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但这时候她还尚且觉得自己应该是好孩子，直到再一次过年，爸爸回来的时候，奇悦大着胆子问"难道我真的没有值得你们骄傲的地方吗？"

　　奇悦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爸爸已经摘了眼镜，正准备睡午觉，听到她重复提问，他又戴上眼镜，看着她，眼睛忽然瞪大了，问她，为什么她的眼睛这么小

　　奇悦说，这是你遗传的

　　爸爸说，胡说八道，我的眼睛多漂亮啊，你的眼睛根本就不像我，像你奶奶

　　爸爸让奇悦站得近了些，仔细观察她的脸，又问她，为什么她是塌鼻子

　　奇悦说，这也是你遗传的

　　爸爸指指自己的鼻梁说，你看看清楚，我的鼻子这么高，你的鼻子遗传了奶奶

　　奇悦问，你都知道遗传奶奶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爸爸又继续看了看，问奇悦现在多高了

　　奇悦说，一米五五不到

　　爸爸说，太高了，女孩子成年也就只要一米六，奇悦的脚也太大，这么小就穿三十九码，以后应该买小一号的鞋，限制脚的生长

　　最后，爸爸让奇悦去染一下头发，然后问她，刚刚问了什么来着

　　奇悦重复了一遍她最初的问题

　　爸爸很吃惊，他不知道奇悦怎么有底气问这个，他说，你不要要求这么高，不觉得丢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的外形太差了，以后又不可能靠脸吃饭，脑子也这么笨，唉，要我们骄傲就多努努力，好啦，不要打扰我睡觉

　　奇悦跑回自己的房间，拿来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了

　　爸爸说的东西基本属实，奇悦小时候的长相无法单用丑陋来概括，除了丑陋，还十分讨人厌，皮肤黑，看着土里土气，鼻子塌，看着就很愚钝，眼睛小，露下三白，还是黑眼圈，明明是正眼看人却像在斜眼瞟人，不仅显得很愚蠢，还会显得很坏

　　从前奇悦并没有因为自己很丑而烦恼过，因为她认为自己一定有内在美或者别的什么优点，奇悦觉得，一个人总要有点什么好的地方，如果不漂亮，那也该有内在美，如果内在不好，那应该漂亮，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没有内在美，甚至心眼很坏，是暴力女，更没有外在美，所以她的嘴咧着，眼泪冒出来，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很像一直蛤蟆

　　后来的几个月，她尝试过很多次再次和老顽童建立友谊，可每次老顽童都说，奇悦太坏了，他不要奇悦

　　奇悦再次成为老顽童的朋友是在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当时那个总是拿作业本砸她的邱老师，因为母亲的去世而请了三天的假

　　实际上，奇悦不是邱老师唯一一个用作业本砸脸的学生，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接受过作业本的洗礼，最起码也得是几句不太好听的言语，比方说，她经常骂一个男同学是"浪费地球资源的垃圾"

　　班主任马老师宣布了这条噩耗之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欢呼起来，直呼死得好，到了放学时间都在兴奋地讨论，准备欢度接下来的三天快乐时光

　　奇悦没有欢呼，她很想纠正同学们，如果说邱老师本人死了，那才叫死得好，对他们不好的又不是邱老师的妈妈，邱老师的妈妈死了不能叫死得好

　　甚至，她有点同情那个未曾见过面的老太太，人都死了，还要蒙受全班四十多个人的诅咒

　　就在这时，奇悦开悟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善良，这说明她不是坏孩子了，她又可以找回老顽童了

　　果然，老顽童回来了，他不仅说她的心地很美，还夸赞了她的画

　　但是老顽童并没有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六年级以后，她的朋友变成了婶婶

　　那时候，奇悦忽然懂了很多东西，她学会了一个词叫做"意淫"，不管是老顽童还是婶婶，都是她意淫出来的东西，这时候现实中的婶婶已经三十七岁了，奇悦很少再见到她，而她脑海里的婶婶还是三十二岁的样子，晚上，她臆想的女人会抱住她，甚至会钻进奇悦的梦，梦里的她是裸体的

　　奇悦开始紧张，她很怕别人发现这件事，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幻想自己的长辈，这是一种缺德的行为

　　但是奇悦需要一个发泄口，她准备告诉妈妈，所以她说

　　我喜欢成熟女性

　　具体是哪个成熟女性，奇悦没说，她的脸皮还没厚到这个地步，但即便是这句话也足够让妈妈感到惊讶

　　她妈妈说，我冒昧问一句，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奇悦说，与性有关

　　妈妈不说话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回避这个问题，她说，你才十二岁，太小了，妈妈认为这是童言无忌，你不要和别人说

　　奇悦后来没再和别人提起过成熟女性的事情，但是不提也不代表她就不喜欢成熟女性了

　　关于成熟女性，后面还有一堆东西要说，本章不再多说，或许奇悦此次不知所踪正是为了和哪个成熟女性幽会，如果有哪位成熟女性碰巧捡到奇悦，也麻烦把她放进结实的蛇皮袋里，这样装载起来方便一些，放进蛇皮袋之后，记得送回来，谢谢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