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38

大军出征之后，都城再度恢复宁静，岁月闲散，左右无事，恰逢冬日瑞雪纷飞，两人贪念床榻之暖，索性赖了几日床。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正轻轻吟唱着，悄无声息地划破了清晨的静谧。那束晨曦，如同害羞的访客，悄然溜过窗户，轻轻抚过床边的薄纱，将金黄的光线丝丝缕缕洒进房间。

床榻之上，云舒枕在袁慎的臂弯里安宁的睡着，眉眼舒展，呼吸清浅。她的长发铺在枕头之上，闭眼的时候没有平日里的端庄沉稳，反而多了几分恬静，显得整个人稚气未脱。

云舒原本是被男人从后方拥揽着入睡，大约是被阳光晃得有些刺眼，她纤长的鸦睫轻轻颤抖，呢喃一声，翻身蜷入他怀里，侧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继续安睡过去。

袁慎的半张脸还埋在她的发丝里，另一只手臂横亘在云舒腰上。察觉到云舒的动静，眼睛微微睁开，伸手将她往怀里扯了扯，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额发，动作亲昵而自然。

一个时辰后，两人陆续从睡梦中醒来。

穿衣洗漱完毕，云舒在铜镜前落座，静待婢女为自己梳妆。袁慎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等云舒束好发后，他忽然挥手示意婢女暂且退下，打算亲自为云舒添妆。

云舒五官本就出落得极为精致，平日里上妆也仅仅简单描了个眉，抹了点口脂。因此哪怕袁慎技术太差，也不担心他毁了妆面。

时下画眉用的是石黛，一般碾成粉末装在小盒中，用时倒出一些加水调和，然后用笔蘸着画眉。

袁慎一手轻轻捏住云舒的下颌，一手握笔为她细细描摹。云舒抬眼望去，男人微垂着眼，薄唇轻抿，容颜俊美，神情认真。

云舒的唇色天生嫣红，涂抹口脂之时，他以指尖蘸取朱红，轻点于唇，指腹细细摩挲。男人唇角弧度上扬，深邃的眸子扫过，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咬了一口唇珠，然后被云舒笑着推开。

妆罢，云舒扭头去看镜中映出的人影——袁慎给自己画的是都城最时兴的眉妆，浓淡合宜。

云舒有些诧异，袁慎画得竟然还不错。

袁慎画眉与画像，本质上并无二致。为夫有八斗之才，丹青上造诣深厚，为夫人描眉一事自然手到擒来

袁慎悄悄贴近云舒的耳畔，与镜中映出的影像眼神交汇，语气悠然自得，没有半点谦逊之意。

凌云舒那今后此事就交给善见你了？

袁慎从妆奁里摸出一支他前几日新做好的玉簪插入云舒鬓间，笑盈盈地回应着。

晚间，杏花别院传来消息，霍夫人又病了，这次不算严重，只是她一直念叨着自己的两个子女。

云舒和袁慎知道后立即动身赶往杏花别院，两人抵达时，霍君华靠坐在榻上，被阿媪伺候着刚用了药。

“阿好你来啦！快来快来。你都好久没来看看阿母，阿母可想你了。”她欢喜地朝云舒招手，还想起身下榻时被云舒疾步上前拦住。

凌云舒我和善见前两日才来探望过阿母的

云舒为她捋了捋额前的散发，笑着解释。

霍君华猛地拍了拍被褥，嘟囔道：“阿母怎么不记得，肯定是阿好光顾着你的郎婿，忽略了阿母！”

两日前他们过来时，霍君华只当他们是远方表亲家的侄女和侄女带来吃白食的侄婿。

云舒哭笑不得，坐在她床边轻声哄着。

少顷，霍君华又转头望了望门外，看了半天没再见到人影，她失望的收回视线，委委屈屈道：“阿好，怎么阿狸没和你们一起过来？他是不是怪罪阿母便不来看我。”

云舒指节无意识收紧，她沉默片刻，轻言浅笑。

凌云舒怎么会呢？阿狸可是最喜欢阿母了。只不过他近日事务繁忙，等他忙过这段时日自然会来看望阿母的

霍君华怔怔的看着云舒，两只手绞紧被褥，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哭喊着：“不……不是的，阿狸是怨恨我的，他是怨恨我的！”

“是阿母害了他，是阿母害了他……”她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衣袖，含糊不清的哭嚷着。

云舒心下一抽，缓了缓心神，将母亲瘦弱的身子搂在怀里安慰。云舒不敢扯出她嘴里的衣袖，怕伤了她的牙齿，只得转移她的注意。

凌云舒没有，没有，阿狸还好好的活着，他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凌云舒来年便要娶新妇了，那位小女娘阿母还见过呢

霍君华一听，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只是还在哭闹。一旁的袁慎看得着急，却又帮不上忙，云舒抽空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袁慎悄悄溜到屋外，今晚四周黑漆漆一片，星星零零散散挂着，唯独房檐前那盏纱灯依然亮堂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袁慎就听到背后轻轻的关门声。

云舒揉了揉眉心，见袁慎并未出声，只是眼神担忧的看着自己，她朝他安抚的笑笑，随后两人便安静的离开。

等出了内院，云舒才放松下来。

凌云舒药效上来，阿母睡了，阿媪在里面照看

袁慎我听阿缊说，这是舅姑每年冬季的老毛病了

袁慎关切的问道。

凌云舒是老毛病，好在今晚不算严重……

云舒的视线往下移动，他们的手指交织在一起，柔软而有力地交握着，忽的心头一悸。

凌云舒阿狸是子晟的小名，他出生时极为瘦小，阿母生怕他养不活，便取了阿狸这个名字

云舒神色莫名，似是怅然，又似是怀念。

尽管袁慎有许多不解——

就如为何霍夫人会说自己害了凌不疑，当年孤城案一事远谈不上怨恨母亲一说；为何只要提及凌不疑，霍夫人便会情绪失控；为何云舒要反复表达凌不疑还活着……

只是他尊重云舒，她不愿开口他便不去询问，话题便就此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