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古战场被紫红色雾霭吞噬，血月低垂，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在那片铺满破碎兵刃的土地上。南雪河的靴底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新融合的右眼像被针刺一样痛，视野中不时闪现出三百年前的幻象——倒下的修士们伤口处冒出细小的楸树嫩芽，“啪嗒啪嗒”地舒展叶片。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那影子不安分地晃动着，一会儿分裂成两个，一会儿又扭曲成一棵树的模样。
“快了……”南雪河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口那朵已经彻底变作金色的楸花。花萼间结出的那个果实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了与量天尺一致的纹路。缠绕在他腕间的银色枝条微微震颤，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思绪。“咚——”远处传来沉重的鼓声，每一下都让地面轻微颤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挣脱束缚。
穿过最后一片枯木林时，眼前的景象让南雪河猛地屏住了呼吸。遗址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顶端悬浮着祖母那颗金色的眼球，散发出幽暗的光。东方玄站在祭坛边缘，黑袍上的血色楸叶在月光下蠕动，像是活过来一般。而站在他身旁的身影却让南雪河浑身发冷——那是另一个“自己”，左眼如常，右眼却是木质纹理，正用一抹诡异的笑容盯着他。
“来得正好。”东方玄的声音粗糙沙哑，像是无数细沙划过青铜器。“月蚀将至，这场持续三百年的轮回，终于要结束了。”他抬手抛出一道法诀，祭坛四周骤然升起十二面血色幡旗，每一面上绣着的眼睛仿佛都在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南雪河的量天尺突然剧烈震颤，银色枝条自行指向祭坛下方。他的右眼捕捉到地底深处的画面：一截断掉的量天尺残骸被根须密密麻麻缠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无数血色丝线从它身上延伸开来，连接着三国各地的灵脉节点。其中有三条尤为粗壮，分别通向寒剑派剑冢、南芙王宫和东昭国师府。
“壮观吧？”赝品南雪河缓缓走下祭坛，木质右眼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辉。他忽然捂住那只眼睛，指缝中渗出淡金色的液体。“你能感觉到吗？它要醒了……”话音未落，地面猛然裂开一条缝隙，南雪河后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裂缝中涌出的并非泥土，而是粘稠的金色液体，带着楸树特有的清香。这些液体升腾到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眼睛，每一只都重复着低语：“合二为一……合二为一……”
量天尺上的银枝疯长，迅速在南雪河周身形成屏障。他低头望向右手，皮肤之下隐约流动着金色的脉络，与地底残骸的力量同源。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涌入脑海：大师兄掷出量天尺时，眼里不是愤怒，而是解脱；月无咎化为人形时，树心深处那个胚胎般的黑影其实……
“不！”南雪河猛地摇头，试图中断这些纷乱的记忆。东方玄的笑声环绕四周：“终于明白了？所谓劫运之种，从来就不是诅咒。”他的黑袍骤然展开，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色楸叶，“而是楸树留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祭坛上的金色眼球忽地光芒暴涨，投射出一幅画面：参天楸树的根系深处，沉睡着一个纯粹由灵力构成的婴儿。它的心口插着半截量天尺，周身缠绕着金银双色丝线，那是未被污染的灵脉本源！
“三百年了，它一直在等待完整的量天尺和双生之子归来。”东方玄的语气变得肃穆，“而你，亲爱的灵子，便是最后的钥匙。”
月蚀开始了。月光渐次被阴影吞噬，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南雪河感到右眼火烧般灼痛，低头便看到胸口楸花的果实表面正在龟裂，露出里面跳动的金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赝品南雪河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化，木质右眼中浮现出与果实内部相同的纹路。
“是时候了。”东方玄突然割破手腕，将鲜血洒在祭坛上，“以血为引，以眼为媒，请灵归位！”
整座祭坛剧烈震动，悬浮的金色眼球裂成两半，同时射向南雪河与赝品。当金光没入身体的一瞬，南雪河看清了真相：三百年前的大战，并非因为争夺楸树灵液，而是为了阻止某个来自天外的存在借助量天尺降临。祖师们不得不将楸树灵脉一分为三，封印于三个容器中——月无咎承载“因”，他承载“果”，而第三部分……
“在我这里。”青蘅的声音突兀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碧玉长笛吹奏出古老悠扬的旋律。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左手木质部分正在剥落，露出里面流淌的金色液体。“无咎当年分离的不只是善恶，还有这个。”
笛声化作实质符文，在空中凝聚成复杂阵法。南雪河胸口的果实终于完全裂开，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连正在月蚀的月亮。阳光瞬间化为纯净的金色，洒在地面上那些涌动的液体上，那些诡异的眼睛一个接一个地闭合了。
“现在！”青蘅大喊，“用完整的量天尺触碰地脉核心！”
南雪河毫不犹豫地将银枝形态的量天尺插入最大的裂缝。当量天尺接触到残骸的瞬间，天地间短暂寂静。随后，以祭坛为中心，金色波纹扩散开来，所经之处血色褪尽，骸骨化作尘埃，枯木抽出了新芽。
东方玄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逐渐崩解：“不！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话未说完，黑袍下的身躯已然变成了一株干枯的楸树幼苗。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赝品南雪河身上。他的木质右眼脱落，露出原本寻常的眼眸，而身体则渐渐透明化。“终于……自由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与月无咎有七分相似，“记住，我们从来就不是两个人……”
当最后一缕黑雾被金光驱散，南雪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葱郁的楸树林中。祭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小小的楸树苗，树干上隐约浮现人脸轮廓。青蘅站在树苗旁，木质化的部分全都消失，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结束了？”南雪河低声问，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皮肤上——那股金色脉络正在缓缓褪去。
青蘅摇了摇头，指着他的胸口：“才刚刚开始。”那枚金色楸花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青涩的果实。“等它成熟时，你会明白的。”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穿透楸树林，洒在树苗上。南雪河愕然发现，那树干上的人脸轮廓，赫然是月无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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