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声像孤魂一样游荡在墨丞山庄。
风无声地覆盖在她的面上,却亦不能遮去分毫憔悴与神伤之色。
她心中明明知晓姜宸在哪里,却不愿去。
或者。
是不敢去。
黎素素临终的话让她冷静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
在昆仑墟时,恰是她最不知所措,最崩溃之时。
彼时,早年的回忆与周逸和师父的死夹杂在一起,几乎要把她逼上绝路。
她满心地想为姜宸打理好一切,然后干净利落毫无挂念地走。
可偏偏此时,黎素素告诉她,姜宸都是骗她的;她所见的姜宸,仅仅是个表象;她所有的付出,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笑话一般的、一文不值的。
她所爱的那个姜宸,也在她这自以为是的付出中——渐渐消弭。
弦彻底绷断。
筋疲力尽,看不清来时的路。
也渺茫寻不到去处。
她吃力地看尽这茫茫的人世间,竟处处是虚无。
爱之切,恨之深。
是啊。
狼群里跑不出兔子,她怎能因他自保而去责备他?
那日她酒醉,霹雳雷鸣,任凭风吹雨打,可他都陪着她受了。
他从不问她,也不追究她的过去,只是依着她顺着她,身心交付也绝不趁人之危,而是反复确认再确认。
直到情动入髓。
她哽咽,极力平复着气息。
他一开始,为何又要入她的梦呢?
只因不想瞒她,又不知全部和盘托出她会怎样想,所以只能入梦一试。
真话道完,却换来她的穿胸一剑。
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锥心刻骨”。
“何苦呢……”顾声声的声音极轻,如在梦呓。
为了她的爱,他可以选择牺牲自己的意识来换另一半的主动权。
可她却什么都不顾,只想着——同归于尽。
要他死,他心痛,却没有半点恐惧。
但她要死,他却真真切切地怕了。
他看见了后羿射下第十个太阳,从此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为何试探她?为何说假话?
因他担不起说真话的后果,而骗她最起码……最起码她不会动那样的念头。
不会感到人生空漠,万念俱灰。
是太过在意,而不是刻意隐瞒。
顾声声倦怠地摇头。
“姜宸未死,你且去看他一眼,顾声声,我赌你狠不下心再杀他。”
黎素素的这番话,说的没错。
何止现在,当初她若能狠下心,趁他重伤补一刀便是,他必不会躲。
那又何必来寻墨萧。
月色交织。
影影绰绰印在殿前“睦楼”的屏门上,蔓延倒影在青石砖地上,似水墨画上泼斜的花枝。
夜色朦胧。
偶尔有凉风拂掠起裙摆飞扬。
顾声声也成了花叶缭乱的微渺一枝。
睦楼忽然变得很冷清。
墨萧正横躺坐在檀木椅上。
金立屏,桌边上供着一尊釉里红缠枝瓶,瓶中斜斜插着一把紫罗兰,花瓣碎碎流溢下来。
一切陈设一如既往,却毫无生气。
墨萧摩挲着手中早已凉透的玉瓷茶杯,听见顾声声足音轻悄。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嘶哑着喉咙道:“你来了。”
知晓一切的顾声声,如今见到墨萧这般,她亦不由得生出一分哀悯,转了低柔的语声:“嗯。”
墨萧转过脸。
他盯着顾声声,并没有责问她去了哪里,而是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折子。
那是一封信。
顾声声顺着墨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落在此地的包裏凌乱地散开。
这是从她包里找出来的?
墨萧含着凛冽的笑,问她:“没看过吧?”
顾声声的手心有黏腻的微凉汗珠。
她悄然捏紧,低声道:“随意动别人的物件,可不是什么好德行。”
墨萧以一贯平和无害的微笑,抚平那一丝凌厉的笑。
他把那信冷冷地丢到她脚边。
“顾声声,打开看看。”
顾声声深吸一口气,蹙起了眉头。
她将信缓缓捡起。
望见署名。
怔住。
“巧巧?”
顾声声屏息凝神,呼吸渐渐有了明显的起伏。
“姑娘,见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