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

顾声声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光影，似牵住风筝的盈弱一线。

只牵在了姜宸沉吟的冷俊面庞上。

顾声声旋即释然地笑了笑。

她本想亲眼看到他即位墨丞山庄的庄主之位，再离开的。

可现在，他因她的一剑，要先她一步走了。

说好死生不离，生死不弃的。

说好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的。

都怪她。

是她自作主张。

她本想着，他继任庄主以后，若是小姜宸出来了，会保护不好自己。

所以，她才擅自将他们合为一体。

却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顾声声涩然微笑，手指冰凉。

面前的这个姜宸，让她感觉彻骨的陌生。他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呢？

她迷茫且不知所措。

可即便是三个人，她的姜宸，就是绝对清白的吗？

师父的死，周逸的死，小桐的死。

让她怎么办……

她真真切切爱的那个姜宸，又真的能泾渭分明地划出是哪一个吗?

不重要了。

错了就是错了。

顾声声的眼神宁静：“姜宸，一切都结束了。”

要说再见了。

姜宸神色一凝。

他惊呼道：“声声不要！”

姜宸立时从顾声声的梦境里退出，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估的事情。

他在原地怔住——

“咳——”

一口鲜血猛咳而出。

他面色苍白，心痛得如有千万把刀在戳绞。

他说真话，不瞒她也不骗她，而她竟会想着与他同归于尽吗?

“声声，不可以，绝对不行……”

姜宸咬紧牙。

他堵着胸前的血口，一层隔离障覆上，防止自己的血口沾到顾声声的衣裳。

“声声，你就只当这是一场梦……一场梦好了……”

梦罢了。

梦都是假的。

她不爱他，没关系。

她想要那个姜宸。

可以，都可以。

唯独不能起自尽之意。

他痴痴地望着她。

对。

对了，司昱巧给她留了信。

他把信带来了，只要声声一心扑到司昱巧的身上，他就可以再次成为顾声声的依靠。

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声声……”

顾声声的那一剑捅得很深，若非姜宸是在她的梦境之中，可能他真的会死。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伤口还是不断往外渗裂。

闪着粼粼寒光，自衣角滴下一串串鲜红的血珠。

姜宸的眼睛幽冷。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抱起顾声声，缓步带着她往露云山上走。

血在他衣身上绽开一朵鲜红的花，脏污之血却唯独没有染到她纯白的身上。

就像。

他计划的一开始，就没有她。

他从来没有让她，真正参与到他的任何一环里面。

他从真心喜欢她开始，便再没有打过她司药灵力的主意。

甚至打算就此缄口不提。

魔气便魔气吧。

他只要她好好的。

但是她竟然如此信任他。

他欣喜又心痛，明了她的爱意，也忧心她的身体。

可原来——那只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而不属于他么？

姜宸抬眸，眼看天又要下雨，他手稍稍用力，更抱紧了怀中的顾声声。

他顺着山阶上走，身形渐渐消失在郁郁沉沉的云雾里。

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

带来浓郁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的清疏朗朗气息。

顾声声是含着泪醒过来的。

她微带着沉沉的鼻音：“是梦吗？”

可是。

怎么会在那时睡过去呢？

果然是身体太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