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点一点衔开了窗子,清冷的月光下白花盛放。
“周逸,一个人,一口棺,会不会冷?孤不孤单……你张口,和我说说话……你知不知道,咱府院的荷花开了满满一池,分外好看……”
恍若轻风的话。
廊间灯火通明,似夜的明月光倾泻而下。
在司昱巧布满泪痕侧脸上,投下了或轻或浅的疏影。
“周逸,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司昱巧紧紧扶着棺,陷入沉思。
她拦着那棺木,迟迟不愿合上。
泪水漫涌上她的面颊。
月光白晕晕的。
似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司昱巧的喉咙,痛楚难当。
她趴在棺材前,轻声在周逸的耳边呢喃:“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她的脸贴着他的脸。
许久许久。
他死了。
这个她爱的肝肠寸断的男人。
为了她,他死了,死在了她的怀中。
周逸再也不会和司昱巧说话,再也不会用那样温和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长相思与长相守。
终究,是永别。
“周逸,你走了……那以后的漫漫长夜,我一个人怎么过……”
司昱巧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痛翻涌上心头。
“你让我好好活着,可你却死了,我还有什么意思……独活呢?”
“一起吧。”
“周逸,别怕,我知道地下很冷,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子。”
司昱巧眸光一闪,她嘴角上扬,用尽全部的力气,奋力地朝棺材角上狠狠撞去。
一声重响。
鲜血瞬间从司昱巧的额头溢了出来。
她苦笑。
她咬紧牙关,吃力地抱住棺材里的周逸,极力舒展因痛楚而扭曲的容颜。
恍若浮萍。
似远似近。
附骨随形。
夜色渐浓,却是化不开那指尖无助的叹息。
殉葬。
原以为不过是,草菅人命罢了。
“谁能料到有一天,我竟会想要,去殉你……”
“只是姑娘——”
一纸白信。
“姑娘淑览:见字如晤。一别数月,未料先婚后丧,昔娶今葬,实乃巧巧命薄,难担福幸。”
“巧巧贫贱之躯,一遇姑娘,再遇周逸——两遇贵人,此生已足矣……”
“今夫既去,妻岂有独活之理?巧巧愿以身作陪,聊慰此心。”
“巧巧此生感念姑娘恩德,周逸之死,为奸人所害,然巧巧自知,无能以报仇怨,故谨以此信托之姑娘。”
“巧巧虽明其中是非,然——爱恨无常,难以衡之,我不能怨姑娘,然不得不怨姑娘。”
“不过,人死事终,恩仇皆罢……”
“万望姑娘,岁岁平安。”
“姑娘,我为你留的信……你可看得明白?”
再见不是山花海树,唯有碧落黄泉。
“姑娘,莫要自弃,请带着我对你的怨,带着我的仇恨,活下去。”
“我会偷偷把信放在西房里。等你听到我的消息,应该也就能……看到了吧?”
“姑娘,巧巧走了……”
那日春光明媚,她坐在西房院落的树下。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周逸。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的乌发之上,像是跳跃的星辰。
“你就是司昱巧?小爷我不舒服,喊你们姑娘来给我诊诊脉,小爷我有的是钱。”
在济世堂,她看过春的繁花,夏的绿叶,秋的硕果,冬的银雪。
也听过最动听的誓言。
“小爷我这辈子,就娶司昱巧一个人!就娶那一次妻!”
司昱巧的眼神渐渐涣散。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月色从窗格间碎碎漏进。
人生短短数十载。
能有一段爱恨情仇,刻骨铭心,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