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糜烂童话

「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些人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

第二天早上，周柯，周漾漾和奶奶一起在桌上吃饭，素菜很多，肉食只有一盘，奶奶不喜欢周柯，自然而然地便把肉夹给了周漾漾，她嘴里念叨。

「多吃点肉，现在长身体的阶段不能不吃好。」

「别给我夹了！这肉肥死了。」话落，她夹着肉扔回盘子里，抬眸瞟了一眼周柯，话锋一转：「我可不想胖成周柯一样！丑死了！」

奶奶气急，「你这孩子，怎么好坏不分呢？多吃肉长身体，你又不会胖，就算胖了也不会跟她一样丑。」

周漾漾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其实周柯不胖，相反瘦的跟竹竿一样，好像吹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我吃饱了。」周柯放下碗筷，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吃这么点又不吃了？！到时候出去可别让人家说我们亏待你！」奶奶一把将筷子板在桌上，发出剧烈响声。

一旁的周漾漾头也不抬，语气里充斥着满满的嘲讽：「你总说人家坏话她不乐意呗，她不走准备留这跟你耗啊。」

「我给她供吃供喝供住还不够吗？！除了我谁还愿意收她！？」她瞪着周柯，把怒气全部归咎于周柯身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什么货色。

周柯颤了颤鸦睫，抿紧发白的嘴唇，手捉着书包的力气越来越紧，迅速推门而出，把刺耳吵闹的声音隔绝在背后，忽然感觉到短暂的安宁。

周柯的校园生活平整单调，像波澜不惊的湖面，没有石子投进去，自然也产生不了任何涟漪。

因为自身太孤冷，平常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班上基本上没人亲近她。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

在初中的时候，周漾漾跟周柯一个班，她总爱带着自己的小团体带头孤立周柯，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说了周柯什么坏话，只知道后来班上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周漾漾这么做也并不是没有原因，初一的时候，周鸣还在，他是周漾漾的亲哥哥，特别宠她。

他对周柯也挺好的，基本每次出差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带很多好东西回来，然后给每人分好吃的好玩的。大大方方，不遮不藏，人也很温柔。

周柯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放空，就跟飞伦一样。

但在初二开学前不久，周鸣带着周柯去商场买衣服，他妈妈也在，坐在休息区等他们挑好衣服。周柯挑了一件版型很好看的短袖和裤子，试穿之后效果还不错，自己也挺喜欢。

她掌心拖着衣牌，价格上面是100，她又看了眼裤子的价钱，100。

就这么两件需要两百，周柯觉得不好意思，转头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不喜欢这些衣服，我们不买了吧。」

说着，她走进换衣间，将原本的衣服换回来，然后递给服务员，正当她开口说不要的时候，一旁的周鸣截住她的动作，开口道：「喜欢就买，这么点钱又不贵。」

原来在她对着镜子看效果的时候，周鸣就已经发现周柯很喜欢这件衣服了。

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触碰，暖暖的。

然后他手里一直挎着那套衣服，转头去给周漾漾也选了一套。

周漾漾娇气，又喜欢那种大牌子，所以她买衣服每次花钱都在一千以上，与她相比，周鸣是真觉得两百块没什么。

甚至觉得，周柯太内敛了。

心想着以后对周柯好点。

挑完衣服后，周鸣带着周柯去付钱。

回家的路上，周鸣的妈妈吵着闹着要坐摩托车回家，说是什么凉快一些，他作为她的儿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温柔笑笑，然后拿出两个头盔。

一个给了他妈妈，另一个给了周柯。

他动作轻柔，替周柯扣好帽子，叮嘱道：「待会你坐中间，要是太挤了你就告诉我，你坐前面来。」

周柯乖乖点头。

其实她坐哪都无所谓，一直努力做到不添麻烦就好。

在一个等红绿灯的岔路口时，绿灯一亮，周鸣将车头一转，顺利拐弯。但下一秒，一辆货车突然失控，朝着周鸣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周鸣心一紧，迅速拉开距离，方向微微往右移。

眼看就要躲开，周鸣的妈妈却突然跳车，她以为周鸣躲不开，便自作聪明，结果跳下车后，迎接她的是货车的冲击。

周鸣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把他妈妈推开。

「砰——」

在那双鲜亮翠绿的眼眸中，倒映出一滩红色，以及一具尸体。

一切发生的太快，周柯来不及反应，被吓得痴傻在摩托车上，因为周鸣提前把她安顿好，所以没有受伤。

她看到的，是一死一伤的母子。

地面血迹斑斑，周围的人和车流都停在周围，时间好像静止，她突然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躺在地上，她看到有人站在旁边打电话呼救。

直到救护车和警车同时的到来，她依然还没缓冲过来。

再后来，她坐在手术室外冰凉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是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漾漾，以及抚摸以表安慰的奶奶。

没有人关心她，来问问她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更谈不上一个温暖的拥抱。

从始至终，她一直是那个外人。

周鸣妈妈醒来后，时间已经是傍晚，周柯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等她醒来。

「水……」长时间的昏迷让她有点口感舌燥，本能的喊出自己的需求。

闻言，周柯立马起身去给她倒水，又把玻璃杯靠近她的唇边，刚起来没什么力气，周柯只好一手扶着她，一只手给她慢慢喂水喝。

喝完之后，周柯扶着她慢慢躺下。

「……」

不会交际的周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神情。

丧子之痛，她应该很难受吧。但是怪她笨，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周柯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责任怪在自己的头上，如果她要是不出来买衣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一阵沉默，病房里的死气沉沉加上消毒水的味道，气氛更加奇怪。

「要不要把周漾漾她们叫过来」这句话准备脱口而出的时候，门口出现动静，是周漾漾和她奶奶。

周柯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暗潭般深幽的眼眸，她识趣地给她们让了位置，默默站在一旁。

周漾漾一直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妈妈……哥哥他……」

对她来说，哥哥就是她的命，没有哥哥，天就好像塌了。

整个世界都是。

后来发生的事，周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周漾漾带着哭腔问妈妈：「哥哥开摩托车技术很好，他们告诉我说是哥哥救你才死的。」

她指尖泛白，眼角哭的红肿，使劲晃着头，可回答她的只有妈妈的沉默，也许对于她自己来说，妈妈也还没从痛苦中反应过来。

可是周漾漾现在最亲近最喜欢的亲人对她最好的哥哥走了，她必须要一个解释和泄气的工具。

她的目光投向站在旁边垂着头一身不吭的周柯。

是的，周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最好的发泄工具。

周漾漾强撑起身，缓慢踱步到周柯的面前，指着周柯的鼻子骂：「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哥哥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你要去买衣服，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周漾漾理智崩溃，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她使劲扯着周柯的金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

感觉到头顶上的痛楚一阵比一阵大，周柯却觉得依然没心脏那边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心脏狠狠攥住，无法呼吸。

那天奶奶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她也觉得，一切都是周柯的错。

没有对错，只有亲疏远近，真是真实又讽刺。

所有人都怪她。

那年，周柯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