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欧娜！菲欧娜！”
焦急的呼喊响彻整片林间，惊起大片群鸟飞离栖息的树冠。
躺在树上假寐的少女缓慢睁开双眼。
只见斑驳的光影、交织的色彩向她铺卷而来。她伸出右手，似是触碰这润泽的晨光。
好……刺眼。
光怪陆离的影像不断忽闪。灼热的气浪逼她不能直视眼前的景象。
阳光太过刺眼，竟让她流下眼泪。
“菲欧娜！菲欧娜！”
树下的呼唤仍在继续，声音也在此时由远及近。
等到那个人站定树下，抬头仰视树上的少女时，菲欧娜借力站了起来。
“菲欧娜！快赶紧下来！”树下的人催促着。
她却置若罔闻，右手触摸眼角淌下的泪，有些发愣。
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空阴沉谙暗，只会下着乌蒙蒙的雨。而她仰起头去看头顶的蓝天，一碧如洗，与梦境全然不一样。
她又去看西南边高大的城墙。彼时，群鸟展翅高飞，浸入金灿的流水里，犹如鱼跃龙门般义无反顾。它们跃出高耸入云的城墙，跃出了人类此生无法到达的高度。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她，脑海灰暗的梦境不再上演，迎来了色彩鲜艳的生机，如同昨夜篝火炸出的无数红芒。
城墙的外面除了巨人，还应该有什么呢？是参天的大树？是无垠的草场？还是迷蒙的远山？
“菲欧娜！菲欧娜！菲欧娜！”
那人喊得快要脱力，菲欧娜才后知后觉从树上跳下来。
“天呐！”
一阵惊呼中，菲欧娜安稳着陆，俯下身拍了拍脚上黏着的尘土，平静地安慰着快要动怒的母亲：“没事的，这点高度对我来说，不算很高。”
“你……你真是……”
她气急，一把将菲欧娜拉到跟前。摸她的手，更是令欧曼拉气愤，“手都冷成这样了，真是不像话！你是想气死妈妈是不是？”
“不是。”
她正摇头，喉头忽然瘙痒。一阵迅疾的咳嗽声从她喉咙里发出。
欧曼拉连忙脱去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之后也不闲着，她拉住想要缩走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暖来给她取暖。
菲欧娜不自在，想要收手。
欧曼拉一把揪住她腰上的肉，不满道：“别动。”
从腰间传来的痛意只是让她皱了一下眉头。
很快菲欧娜挣脱母亲的手道：“您放心。我这只是单纯的咳嗽。再说，您身体跟我比起来，还是您差些。要真担心我，倒不如先担心您自己。”
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但好在父亲的抚恤金能负担得起这笔不小的支出，他们家过得也不算是太困难。
“你也知道啊？”她没好气说着。
回去的路上，母亲一直在说教。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不大上心。余光中，瞥向小商贩卖的披肩。各色的披肩陈列在摊位上，她再次错开母亲想要拉住她的手，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块绿色的披肩，询问：“老板，这要卖多少？”
老板是位年迈的老妇人。
银色的头发包裹在白色巾帕里，捂得严严实实。唯有几缕细碎的发丝裸露在空气中，暴露出她的发色。
她看得出神，错过了老奶奶比的价格。
这就是她以后没有跃出高墙的命运么？
无知的生活在墙壁里彷徨度日。等到巨人打破这虚无的幻梦，人类就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是她想要的吗？
“咚——咚——咚——”
深远的古钟打破了喧嚣的集市，也一时按耐住了她飞乱的思绪。她放下手中的披肩，周围吵闹声戛然而止，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做活计的人都纷纷走去街边，想要专门留出宽阔的道路好迎接调查兵团的到来。
菲欧娜随着人群涌动与母亲共同退到街口的转角。
“啊！英雄们回来了！”
一个站在木箱上的男孩亢奋的说着，身上还背着柴火。
她匆匆扫过，将注意力放在街道中心。
只见，一支死伤惨重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领头的人骑在马上面如枯槁，仿佛失去了毕生的斗志。跟随他身后的部下们伤的伤残的残，相互扶持地走着这段不长也不算短的路，形容凄惨，令在场许多人无不倒吸口凉气。
“今天又死了那么多人啊……”心生怜悯的妇人长吁短叹道。
“嘁，那是他们这些税金虫活该。”中年大叔抱着手臂，愤慨道：“好好呆在墙内不好吗？非要跑到墙外送死！可惜我们交的税金了，全都进了巨人的肚子里。”
有人跟着附和：“你说得对，就应该取消壁外调查。”
“是啊，是啊。”有人起了话头，大家七嘴八舌讲述起来，响应那两个人的观点：“每次整支队伍出去，回来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运气好点，死的人能带个全尸或部分回来，运气差了点，连尸体都没有。”
年纪大的听了，捶胸顿足：“哎哟，身为孩子父母的那可得多伤心啊。”
“没错。”有些无聊的人甚至拿加百列一家开刷：“加百列一家知道吧？前两年菲利普斯死在了壁外，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别提多可怜了。”
谈及此，不少人将同情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有怜悯有嘲弄。
“走吧。”平白多了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欧曼拉如芒刺背，既悲愤却无可奈何，只能隐忍这份屈辱，叫着菲欧娜，默默退出人群。
母亲的叫唤漫过她的耳畔，可她没有任何动作，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黑黝黝的眼珠里倒影着他们的嘴脸。
是百年和平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屈辱，反而嘲笑孤注一掷的勇者。
他们根本就不懂！
“你们什么都不懂！”男孩的大喝道出了她的心声。不仅如此，他抄起手中的木柴，挑了一个说别人闲话最凶的人脑袋上猛地一砸。
男孩用的十成十的力气，尽管是小孩，也不容小觑。本是谢顶的中年大叔捂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
男孩没有打完就跑的意识，还站在原处大声斥责那群说闲话的人道：“一群圈养在墙壁下的家眷是没有资格指责那些为人类光荣牺牲的士兵。”
一时谁都没有搭腔。
只有那个被打了的人叫骂：“臭小鬼！”谢顶大叔盛怒之下，一把抓住义愤填膺的男孩。刚得手的他正要挥拳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就被人一脚横扫在地。
或许是事发迅疾，解脱危机的男孩没有缓过神来，菲欧娜一巴掌猛拍他的脑壳，提醒道：“快跑。”
一阵剧痛从脑袋上传来，男孩疼得皱起一张小脸，还没有逃走的意识。身旁有个戴红围巾的女孩倒比他有觉悟，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柴火，拽着男孩跑。
“三笠！”男孩不满，挣扎却挣脱不开，只能被三笠强硬带走。
菲欧娜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女孩。
三笠？是那个治得了那群孩子王的女孩？怪不得力气那么大。
她歪着头，又一脚将那个破口大骂的人踹回地上。
原来是耶格尔一家。
等两人彻底消失她的视线，菲欧娜才松开脚，往欧曼拉离开的方向走去。
“那小鬼是哪家孩子的？我一定要她好看！”等菲欧娜走远，被踹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忿忿不平地问道。
人群还没有散，调查兵团也没有彻底走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你问哪一个啊?是问一脚把你踹飞的加百列还是一棍子把你打了的耶格尔？”
说话的人是一位二十岁的青年，长着一脸的雀斑。
“给我滚开！”那人爬起来了，朝那个火上浇油的人撒气，故意往他身上撞。
“和我撒什么气？怎么不去找他们讨说法啊？”
“是啊，是啊。”青年的同伴附和着，“大叔。这件事您占理，您去找，大伙儿实话实说、一五一十的跟耶格尔医生和加百列夫人讲一讲，相信他们绝对是明事理的人，绝对不会有失公允的。”
被称作大叔的人听到这话，面红耳赤。他刚刚贬低调查兵团的言论要是在加百列夫人面前提起那实在是不像话。
自知理亏的他脸一红，刚刚还硬起的肩膀又软了下来。见他露怯，好事的人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似乎受不了那些人讥讽，他大力推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切——”
见他跑了，看不惯他装腔作势的青年鄙夷道：“只知道张口就来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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