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厨房这厢争吵刚毕，正院儿里便又嚷起来了。这回可不是什么婢子婆子的乱吵一通，而是盛家主君主母在吵大姐儿盛华兰的婚事。

王若弗不嫁了不嫁了，我不要这聘礼，他们袁家搞这种花头，何必聘船靠岸？不如现在就掉头回去，跟他家父亲说，咱们盛家女儿，不稀罕他们伯爵府！

大娘子气的咬牙，这袁家真是没一个正经。原是答应了的事儿，临了却换了人来！既如此又答应做甚？！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对盛纮也有些埋怨。

盛纮这是大好的姻缘，你胡扯什么呢。

盛纮也有些心急，听自家大娘子这样说，只觉得满腔火气没处发便回了她两句。可这时大娘子正在气头上，听他这样一讲就更生气了。于是冷笑一声，道：

王若弗胡扯？若今日纳征的不是我华儿，是墨兰被人如此怠慢，你猜你那心尖上的，林噙霜林小娘会不会胡扯！

这位林小娘是盛宏心尖上的人儿。平日里只在身份上低大娘子一头，别处可半点儿不少。大娘子对此早有怨言，对小娘也讨厌的很。

盛纮咱好好地说华儿的婚事，你扯她做什么。

盛纮不愿在这好日子同大娘子计较口舌，便避重就轻的推了过去。大娘子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说着说着大娘子便委屈了起来。虽说是委屈，却更像是为女儿不值。

王若弗你不疼华儿！这就是你为她谈的婚事，说定了伯爵夫妇两人来扬州给下聘，现下只支配了个，大郎袁文纯就打发了？！你在我面前说得花一般的好，什么如今东京里头为立嗣闹得一团乱，最好别同那些搅和的门户结亲。什么忠勤伯爵府的袁家，受过冷落，所以他们家的子孙，便比一般的能干懂事。什么你亲看过袁文绍那孩子，很是沉稳识礼威风凛凛！如今袁家，还真是威风凛凛哪！我告诉你，华儿是我头生的女儿，谁也别想刻薄了她去！

大娘子身边的丫鬟正给她戴簪子，许是大娘子在气头上看万事都不顺眼吧。她一手拽下头上还未戴好的簪子，丢到面前桌子上冲着丫鬟大发脾气。

王若弗别簪了，簪什么簪！

丫鬟被吓的远远的躲到了一边，不敢出一点动静。

盛纮被这一番话怼的不行，也不生气了。满心只想把大娘子先安抚好，再去码头让袁家卸聘礼。

盛纮娘子，娘子，你这番话说得我呀，说得我真是伤心哪。我怎么就不疼华儿了？当初我放官到灵州，那个苦寒之地，咱家里里外外都是娘子一个人操持着。华儿就是那个时候生下的，这孩子从小生活的就比那几个小的要苦，可她偏是这几个孩子当中，最懂事听话，最让人疼爱的孩子。我选忠勤伯府的袁家，我原就是因为看定了袁文绍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华兰，能嫁一个有担当的好郎君哪。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将来生儿育女一生和顺！对吧？来，我来替娘子簪上！我何尝不知道，他们袁家失信哪？可这礼船都到了码头上了，礼都卸下来了呀！

盛纮为大娘子簪发簪，一边安慰着她。

王若弗聘礼都卸了？！

大娘子听到聘礼已卸下船，急的转头往门口看。盛纮忙按住她，一叠声儿的叫她别动。

盛纮别动别动别动。

王若弗谁叫卸的，我让柏哥儿去迎的船，我不叫他卸他绝不会卸！

大娘子对柏哥八还是很信任的。毕竟这位长柏哥儿是最守规矩的，也是最听话的孩子。

盛纮这眼下码头上，恐怕人都围成一圈了，全扬州的官眷，都在娘子你的院里，你这个时候让袁家走…

盛纮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哭哭啼啼的大娘子给打断了。

王若弗袁家若欺负我华兰…

盛纮袁家再不好，那有一个爵位护着呢，便是往后仕途不顺，那至少还有一个伯府，可以依附啊，那倘若，袁文绍那个孩子争气，那将来还是有荣华富贵，等着华儿的！

盛纮忙安慰大娘子，生怕她再发作起来到时候两家人的面子都不好看。袁家还好，他们家在东京，这事儿再传也传不到东京去。可他们盛家却不同，这扬州城里哪家不认识哪家？若真出了这种事，他们盛家在扬州城还怎么呆下去？

王若弗富贵不富贵的我不在乎，袁家若欺负我华兰，我就跟他拼命去我！

盛纮何止是你，我第一个去找他们家拼命去！楞着干什么，快给大娘子穿戴好了！快点啊，我出去看看。

盛纮 留下这一句便转头支使丫鬟为大娘子梳妆，自个儿转身出了正屋门。门外侍立着他的贴身小厮，冬荣。

盛纮快去码头上告诉柏哥儿，袁家可以卸聘礼了。

冬荣弯腰应答转身便走，却被盛纮又叫了回来。

盛纮等等，说完了吗！你告诉袁家，让他们叫门的时候注意点。

冬荣是，主君。

说罢便匆匆离开。盛纮在原地盯着正门口看了一阵，转身掀开门帘进屋去了。

小蝶这炭也没湿，怎么这么大的烟？

卫小娘那小屋里满是浓烟，小蝶咳嗽着出了门，掀开门帘用蒲扇在屋里扇着风，努力把屋子里的烟先清出去一些。

卫恕意是灶上烧的炭。

卫小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能是小时候的家庭环境使她现在的性格有些懦弱。小蝶一听这话就火了，挽起袖子便要往厨房里去找人理论。

小蝶她们竟敢骗我，这灶炭这么大的烟，哪能当屋炭使啊，我这就去找她们，再要灰花炭去！

卫恕意小蝶别去，天冷就多穿点。不行的话，把窗户封严实一些。

卫小娘是个不愿冒尖儿的人，也不愿让身边的人为了她给自己找麻烦。

小蝶小娘，这屋里一盆火都没有，怎么行啊。再说，这本该就是你的例份啊。

卫恕意什么叫本该，若给才叫本该，若不给，那就是不该。以后不许提这事，剩下的炭多烧些热水，晚上灌汤婆子，你床榻里也多塞一个。

小蝶没法子，只好打消了去厨房找人理论的念头。转头看到门口小脸被熏黑了的六姑娘和小桃心下不忍。

小蝶我不冷，只是小桃跟六姑娘，年纪还小也要冷着了。

卫小娘也看到了门口可怜兮兮的两个孩子，沉思了一阵伸手拍拍小蝶的胳膊。

卫恕意跟我来一下，小蝶。

小蝶跟着卫小娘进了房间，卫小娘在柜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镯子。她把镯子拿在手中轻轻的摸了摸，便递到了小蝶的手里。可小蝶却不肯收，满脸着急的神色。

小蝶不行，这是小娘你的嫁妆，剩下的都已经典当干净，只剩下这一件了。

卫恕意转头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孩子，强硬的把镯子塞到了小蝶手里。

卫恕意可现在孩子冷成这样，还谈什么嫁妆不嫁妆，替我拿去当了吧。

明兰见小娘最后一件嫁妆也要马上被当掉，急得不行，冲进房间从小蝶手中抢过镯子，藏在了身后。

盛明兰不行不能当，这是婆婆的镯子，不就是没炭火吗，跟爹爹说说，他定要斥责厨房，将例份都发给我们的。

卫小娘摸了摸明兰的头对她说：

卫恕意若是你不想典卖了，明日，就去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如今家里的大姑娘已许了人家，不日便要嫁出去了。老太太身边缺了个伴儿，盛纮就打算从孩子们中挑个和老太太心意的，放到老太太房里养着。这个机会对卫小娘来说明兰绝对不能丢掉。

盛明兰不，阿娘，我不离开你，我若走了谁来照顾你。

卫恕意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你来照顾什么，这是爹爹，抬举你们的大事，要是能得到老太太青睐，寄在老太太屋里养，听说那边都是银骨炭呢，屋里可暖和了。

明兰见小娘执意要让自己去老太太屋里养，急的眼眶里都含了泪，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哭腔。

盛明兰我一点都不怕冷，我热着呢！

卫恕意你要是不肯听我的，那以后就不许你提炭火的事。把镯子给小蝶，给她。

卫小娘生气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声音里也带了些怒气。明兰没法子只好把镯子给了小蝶。小蝶拿着镯子走到门外，明兰小跑着跟上。

盛明兰小蝶姐姐。

小蝶怎么了姑娘？

明兰的眼睛一直盯着小蝶手里捧着的银镯子看。

盛明兰那是我阿娘剩下，唯一一件嫁妆了。

小蝶听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小蝶我也不想卖，但如果不卖的话，哪里来的炭火给小娘？

明兰对银镯子很执着，她想了想突然想出了个法子，可以挺过这一阵儿的寒冷。

盛明兰我不要炭火，那是唯一一件了。不如、不如将我们手上的，这些灶炭卖了换些灰花炭回来，哪怕就一斤，也能敷衍一阵子了。

小蝶听后笑了，夸奖道:

小蝶姑娘，还是你聪明，那我们就这么办吧。

说完便把镯子还给了明兰。正巧卫小娘在屋里正叫明兰去穿衣裳，明兰应了一声冲小蝶点点头便进院子了。

卫恕意明兰，快点回来，将衣裳装扮好，你大姐的聘船就要到了。

盛明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