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人物“檀先生，您坐在窗边很久了，该休息了。”
身穿白大褂的人止步于门外，远远地吆喝着。
檀健次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棵树。
因为季节的缘故，树叶已经枯黄了，甚至凋落了。
医生也瞧了一眼，不觉得这样死寂的景色有什么观赏性。
万能人物“檀先生？”
医生走近一点，檀健次才回过神来。
檀健次“哦。”
檀健次面色苍白，人比以前消瘦了许多，硕大的黑眼圈足以说明一切。
檀健次“我在等一个人，我知道他一定会跋山涉水而来，站在我面前傻笑。”
万能人物“檀先生，该休息了。”
医生知道打断他的肖想不太好。
可是，夜深了。
打扰到其他病人的休息也不好。
檀健次又坐了一会儿，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月影透过斑驳的树叶照下来，光是柔和的，也是冷的。
那天，他见到了毕生中，最美的夜。
第二天抬头，他才发现，夜，从未真正过去。
·
转眼又是一场盛夏。
聒噪的蝉鸣夹杂着人们的交谈。
这头，檀健次依然在痴想着。
万能人物“赵先生，患者是心因性失忆症，会逐渐遗忘之前的记忆，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赵泳鑫“我……知道了。”
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至少对赵泳鑫来说是的。
去年的夏季，他们还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海。
去听海浪的喧嚣。
医生走后，赵泳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埋头坐在长椅上。
赵泳鑫“一定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赵泳鑫“当时街头人那么多，我应该看好他的。”
赵泳鑫“为什么那天我没有回头？！”
赵泳鑫“我错了兮尔，你能回来吗……”
其实赵泳鑫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在分别之后的转角处总会回头看一眼。
可是那天他没有。
于是，这一错过，就记不起来了。
说来也是讽刺啊，他口口声声说爱他。
却落下个这样的结局。
如果那天他回头了，他悉心呵护着的人就不会受别人的伤害。
此刻也不会在病房里。
说不准，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赵泳鑫春天不是没来过，只是他害怕面对檀健次。
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他。
他没敢进去，只是在外面裹得严严实实，远远地望了一眼。
赵泳鑫“赵泳鑫你就是个懦夫！”
赵泳鑫“现在怂了，那他被那群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儿？！”
赵泳鑫“你……”
不知不觉中，赵泳鑫已经哭成了泪人。
·
少年人的心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十六七岁，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少年的心思又堪比六月天。
暴雨倾盆的时候乌云罩顶，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散了。
雨一停，又立刻豁然开朗、艳阳高照起来。
他心动在那个不知名的季节，温暖了他整个年少。
当他听到檀健次出事时，
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一团乱麻。
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在跟他开一个荒诞玩笑，
他明明已经很用力了，却好像总是慢了几秒。
他没赶上第一步，就注定错过所有，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车厢一节撞上一节，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而他只能站着，看着。
是个名副其实的哑巴。
苦笑着、失落着。
揪心着、忏悔着。
赵泳鑫“坏人得到了报应，我的兮尔，你呢？”
赵泳鑫“我想要你好起来。”
赵泳鑫“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海吗？”
·
万能人物“赵先生，您来看看吧。”
赶到医院后，他看见的，是比一周前更颓废的檀健次。
赵泳鑫颤抖着走向心爱人的病床。
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活，
这一刻才明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问。
就像要趟一片密集的雷区，不知哪步走错就会被炸得支离破碎……
不如寒暄。
他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可是也害怕檀健次听了之后不再愿意见他。
万能人物“他的记忆永远被定格在了你们订婚的日子。”
檀健次指着身上的病服转了个圈，问：
檀健次“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赵泳鑫不知如何开口，因为，想说的话，都随着眼泪落了下来。
好看吧。
赵泳鑫“你最好看。”
·
檀健次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心力衰竭。
那一刻，赵泳鑫的世界崩塌了。
在他的潜意识中，一直认为檀健次是自己害死的。
檀健次在时，兮尔就是世界。
健次不在了，世界就是兮尔。
·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医院。
回到了他心爱的他生前最后待的地方。
医生从床下拎起一个木箱子，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了。
看起来，保管者很认真。
自锁上就再没有打开过。
万能人物“这是檀先生生前托我给您的，说一定要在他不能陪您继续走下去之后交给您。”
赵泳鑫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有整整一本电影票根，有他送他的戒指，有一封信。
赵泳鑫小心地将这张纸打开来，留恋地掠过纸上熟悉的字迹：
檀健次“赵泳鑫，我知道我可能没办法履行和你的约定了。”
檀健次“我是一个不守承诺的人。”
檀健次“请你不要怪我。”
檀健次“之后的路别回头，你的身后没有我了。”
檀健次“或许我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但我爱你是真的。”
檀健次“今晚的月色真美，以后的月色会越来越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最好不要想起我。”
檀健次“遇见你，我不后悔，也没有后悔过。”
檀健次“我十六岁求你留下来，二十六岁求你来接我，三十岁求你别离开我。”
檀健次“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檀健次“以后，我不再求你了。”
檀健次“也没有人腆着脸求你了。”
檀健次“我求你一百年后来找我。”
檀健次“下辈子，我还叫檀健次。”
信封背后，是两张崭新的机票。
他还记得要去看海。
赵泳鑫才明白，当年问檀健次如果遗言只能有三个字，而他说“忘了我”的代价。
·
从此往后，无人知晓他们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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