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无愧02

02

山城的石阶漫长而下，左龙看着左航在自己前面走着。这条通往张离雨灵堂的小路左航早已烂熟于心，细雨湿漉漉地泼墨而洒，父子俩一路相对无言。

张离雨是左航的生母，两年前的今天因车祸去世。那天左航已经记不太清了，也许是一个烟雾弥漫的大雨天。

母亲去世之后，左航的性格开始变得偏激乖戾。左龙以男人粗糙的感观并不能理解儿子性格的改变，只是着急忙慌地，甚至有些过于仓促地给儿子找了正门这么一个后妈。有时他也自责，自责自己没有经过儿子应允就往家里带回来两个陌生人，自责自己对季温岚和陈天润也太不负责任。

他在细雨中点起一支烟，香烟与婆娑烟雨混在一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儿子。

张离雨的祭堂在石巷的深处，左航踏过安静的石板路，浅浅的水凼里进溅出水花。左航用余光向后一瞥，可除了父亲稳重的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左航皱了皱眉，他讨厌父亲抽烟，是因为母亲生前不喜欢父亲抽烟。于是他停下脚步，回头等着身后的父亲走来。

“怎么不走了？“左龙刚一走到左航身边，左航立马踮起脚尖从父亲嘴里抽走点燃的香烟。高温舔舐着卷烟的尾端，一大撮烟灰掉在了左航的手背上。左航满不在乎地将烟头扔在地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七岁的左航就这样咄咄逼人了。左龙百感交集，有些无奈。

张离雨的灵堂前站着两个撑伞的人，他们也已等候多时。

“以坤。”左龙握住两人中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的手，笑容因为疲惫而有些牵强。左航冲着男人叫了声叔叔，没有理会男人身旁和他共打一把伞的小男孩。

“志鑫，这是阿航，你还记得吗？”朱以坤指着左航说，朱志鑫看着左航不理不睬的神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最后他只是害羞地嗫嚅着，小声道了一句“阿航弟弟”，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张离雨的灵堂里有些潮湿洇出的腐败气息，左航径直走到遗像前，点起一支蜡烛。微微跳动的烛光摇曳着逝者的容颜，左航露出一点模糊不清的表情，看上去很想妈妈。

左龙跪在灵堂之上，闭着眼低声悼念了几句，眼角划过几滴泪。这一幕被左航不小心瞥见，他心里一惊，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父亲哭过，甚至连母亲去世那天也只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听见微弱的哭声，并没有亲眼见过父亲哭泣。

母亲原来已经走了两年了啊。

“阿志，你去跟你阿航弟弟玩去吧，”走出灵堂，朱以坤弯下腰对儿子说，语气很亲昵，“我跟你左叔叔还有点公事要谈，你们先去随便逛逛，待会还来这里找我。”

朱以坤和左龙当了七年的同窗，大学毕业后两人各自创立的自己的公司。因为关系好，两家公司也一直处于合作状态。

“好。”朱志鑫嘴上应着，实际上心里对左航怕得不行。他比左航大两岁，可是深感左航的凛人气质比自己高出两头，对他有些恐惧。

“走吧。”左航先是很爽快地答应了，领着朱志鑫走在石巷的石板路上，细雨不停，雨落低处，相顾无言。

“你来过这儿吗？”左航忽然停下脚步，朱志鑫听见那人发问打了个哆嗦，随后道：“没，没有。”

“你经常来这儿吗？”

左航透过蒙蒙烟雨看着街对面小院中站着的人，半晌没有搭话。

“嗯，对，我经常来。”

朱志鑫点点头，忽然想到左航没有看自己，自然也看不到他的回应。

“你看那个人，下雨为什么不回去啊。”朱志鑫顺着左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在细雨中兀立着，身后的小院里开满鲜花。

“也许他也想问我们这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