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

　　冯成嫌弃这人的一副小家子相：“我又不是恁家生的，咋会清楚这琐碎事儿？”

　　“说得好像我姓向就是向家生的似的。我瓜子儿都分你了，你再说不讲？你这就算不晓得也得编个。”

　　“就恁愛嚼这些舌根儿。我不过听了你三姊房里的玦儿说的几嘴。孰真孰假安能晓得？我又不可能真躲墙角，去探你家里那几个老登的安排。”

　　冯成一把瓜子很快磕净了，又伸手向他要。

　　“在橱柜的正中间那个箧子里，自己拿去。你这事儿还没讲呢，只听了那瞎子的几嘴儿也是听到了，听到就得讲。我姐要嫁给谁来着？”

　　“一个修仙的老登。”

　　“嚯！修仙的啊，几百岁都正常，毕竟人家又不会老。”

　　“不管什么修不修仙的，那老登真就是个老登样，满头都白完了，脸上皱纹堆着都能养蛆。别个家修仙的，一结丹就驻颜。不说是啥年轻小白脸，至少也得是个风度翩翩的中登。这修仙人一结丹，驻颜丹都救不回来。老了就是老了。”

　　“天赋差结丹晚吗？”

　　“确实，也不完全。”冯成意味深长上下打量向尽染两眼，“据说天赋虽挺一般，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就是开蒙晚了点，八岁都过了才接触心法。”

　　“这人大户人家出来的，倒是惯了一身细皮嫩肉。入了宗门就嫌苦嫌累，不好好修炼，七老八十了才结丹。结丹之后倒是知道努力了，打算化神期再重塑容貌，奈何没那个天赋了。现在元婴大成，混了个长老，管些采购物资之类的杂事。”

　　“怪不得要让三姊嫁他，还不是为了那点钱，连女儿都能卖了。”

　　“向三是庶出，能傍上个小门小派的长老都算好的。可惜了你三姊姊那一副好模样。”

　　冯成一面说，一面戳着墙上的一只壁虎，看着它戳一下爬一节儿，戳急眼了直截飞似的溜走了。

　　“向尽染，你呢？你十岁生辰都快到了。灵根测都测不出来，如果能测出来，天资平庸都算好的。你也算大户人家出来的，能受得了什么苦，瞧这小胳膊小腿儿的。”

　　“细皮嫩肉——是吧？”向尽染食指抵着鼻尖儿，怪声怪调地应了一句。

　　冯成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这白净的鼻头，浅红而看不见唇纹的小嘴儿。这手跟™个抚琴的乐伶似的，十指细长，隐隐透着青筋，形状漂亮得没话说。只是露在毯子外边被冻得指节儿发红。

　　冯成一把攥着这手，发觉比自己的手小了好些：“可不是嘛~细，皮，嫩，肉。你长得随的你姐吧？”

　　心里却想着，手小的人骨架小，以后长不了多高。矬子哈哈哈……

　　还又阴阳怪气一句：“到时候你也别七老八十才结丹，再找个年轻姑娘祸害。”

　　闻言，向尽染嘴都笑咧开了：“也不能祸害到你头上来。”

　　“说不准，你去了个什么门派修仙，我还不是得跟着去，我也得修仙，说不定二十多就结丹？”一个玩笑，冯成却佯作认真的说开了。

　　“那咱俩不也同岁，也不见得我就一定比你晚结丹。到时候谁祸害谁还不一定呢。”

　　“找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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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暗。

　　冯成又去各院儿里唠嗑，顺便薅一些零嘴儿。

　　向尽染自梁沿边儿取了盏冷挂灯，借着亮又削了节小竹筒，从橱柜的暗格里掏出一套半新不旧的刻刀。

　　这次刻的是蔷薇和一条蛇。小蛇吐着信子作势去舐那半开的蔷薇苞。还未刻完，炉膛里头柴和碳燃的差不多了。已经看不到明火了，只发着点红光，不时迸几个火星儿。

　　屋头剩下的柴火都受了潮。向尽染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分明可以用炉火烤干，只是聊的太起劲，俩都忘了。不想放下没刻完的竹筒子，但偏生手冻得拿不稳刻刀，只得作罢。

　　向尽染把身上的毯子系了系，趴到了窗边儿。把窗子一支起来，灌进来的风把向尽染吹了个哆嗦。

　　外头真好看。

　　今个是满月，薄云遮不住那亮光，倒给这月儿添了一圈光晕。星星大多看不进眼了，只余几个最亮的在闪着。这溪水溜得快，只被月光照着，也看得清一串串迸溅到岸边，又汇入河道。

　　月儿的倒影被水流冲得晃动着碎开，又合拢，形成一幅连续的动态。向尽染只觉得，这仿佛放映着有意义的画面。

　　他又想起师姐讲的故事，天狗把月儿整个吞下去，又撑得吐出来。满月的那些个夜儿，白狐修成的美人，沿着高塔自顶阙一圈圈轻跃下，仿佛绕着山的云儿。小书生拿出短笛吹着，吹的是月儿和云儿的歌。

　　白狐美人儿是月亮上下来的，书生是落榜的。

　　白狐心悦书生，喜欢那支短笛吹出的歌，为那支竹笔勾勒的花儿流连。

　　月姑姑不会让这成精的美人儿委身一个落榜的小书生。白狐被月姑姑带回了天上，住在了月亮里头。春秋几十度，月儿依旧缺了又圆，圆了又缺。

　　书生老了，老了的书生会在中秋看着月儿，喝着一个陶壶里的桂花茶，唱着月儿和云儿的歌。短笛早给了白狐，过了这几十载，已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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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冯成提着一盒糕点回来，看见向尽染靠着窗座儿睡着了。

　　炉膛的火早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