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卫佑安抚着我将近崩溃的情绪:“没事，都过去了。”他哄着我，温声说:“以后我会在你身边。这些都过去了。”我好想哭，但许是哭了太多次，眼泪已经流尽了，什么都没有。我无数次想和卫佑说话，可我说不出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有东西堵在我的喉咙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看着旁边小小的湾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和她说。

湾舟的眼睛被艾薇遮住了，但她的口袋是鼓鼓的。湾舟挣扎开艾薇的束缚:“哥哥，我爸爸呢。”见我们都沉默了，湾舟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但还是坚持地继续问:“姐姐，我爸爸呢?”她环顾了一圈，知道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哭，她拼命仰着头，不让泪水掉落。

直到此刻，我终于能够说出一句话。我蹲下抱住了她:“没关系的，哭吧。”

她依旧倔强地摇摇头，从她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飞机递给我:“哥哥，爸爸让我交给你的。”泪水一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只有她还在坚持着，坚持着不在我们的面前落泪。我双手接过纸飞机，不知所措地看着艾薇。艾薇叹了口气，抱着湾舟走了出去。卫佑虽然担心我，但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将独处的空间留出。

我将纸飞机拆开，上面是满戴尔龙 飞凤舞的字体。

请照顾好她，是我的错。

他大概写的很匆忙，字体让人难以辨认，但我还是能够看见他写的时候的样子。

我双手捂住了脸，崩溃地连站都站不稳:他凭什么啊，答应我的没做到，还要我帮他。泪水从我的手中流出，我自嘲地看着湿润的双手，恍惚地出神:看，你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

“0307"我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我在"我听见有人在问他:“为什么刚刚不遮住湾舟的眼睛。"它声音依旧平静。它对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距数据分析，此举有利于她的成--”

“闭嘴’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只 要求她幸福平安长大。”0307停了停，又继续说:“您的姐姐都因接受了首脑计划而变得优秀，向您这样的毕竟是个例，对于她而言，接受计划有助于她。”

“说够了吗”我点起一根烟，微眯着眼睛看它:“我再次重复一次，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说，我不需要她多优秀，我要她健康顺遂地长大。”它似乎有什么要说的，但我先前打入的试剂在这一刻起了 效果。他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来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烟雾在空中缭绕，我望着那张纸不住地出神，直到那烟烧到了我的指跟，我才看见了远处的人。我们隔着白烟凝视着对方，也在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那是满戴尔。

他轻轻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像绅士般亲吻我无力的右手。“请醒过来，不要沉睡了”我听见了他极具诱惑的声音。我也听见了我的声音，我说:“不，满戴尔。我不要醒来，这里还有卫佑，我不想走。”

我是那么的迷惑不解，我要从哪里醒来?我想抓住他问个清楚，他却了然般伸手点了点我的心。他在远去的时候，声音飘渺而不可及:“一切问你自己。”

烟雾在此时散开，露出了清晰的光。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久坐麻木的脚，拉开了那扇大门。门口，卫佑正在那里等着我，见我出来，他问:“接下来，你是要回去吗?”他帮我拍了拍背后的白灰，等待着我的回答。

“嗯"我握住了他的手:”等我回来，我们就不分开了好不好。“他呆在了那里，过了许久才回答我:“好。”这短短几秒，我仿佛被泡入了水里，室息而又焦急。听到他的回答，我终于能够喘上气， 如获新生。

文薇早就已经离开了了A国，我也要赶紧赶回去，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临行前卫佑站在旁边送我一程。 我刚走上楼梯，就听见他在身后叫我。我疑惑地转过头看他，他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同我讲:“保重。”

我也站在那里朝着他挥手，示意我听见了。

房间里昏暗一片，有人坐在我的躺椅上，怀中抱着黑猫。

见了我，她完全没有偷溜进别人房间的不好意思。正相反，她安详地躺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同我讲: "回来了。”我完全压不住我的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温乐将躺椅转过来，面对着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以为...“我话说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温乐善解人意地帮我补充道:“你以为我会被遂宁留下对吗?“见我没有回答，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过来吧，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我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和遂宁是怎么回事?"

温乐瞥了我一眼:“你啊，不知道什么话不该问吗?”她的语气中没有责备，因此我也放心地继续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温乐放下身上的猫:“也罢，讲讲吧。”刚开口，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见我要给她倒水，她连忙摆了摆手:“用不着这些。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我蹲坐在她的腿旁，看着她想。

“我是一个机器人“她猛地开口:“遂宁不是，她是一一个 人。我们都是被收养的。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我们就共同参加了首脑培养计划。但不同的是，我从小就被父亲告诉我是为了帮助一个人。帮助谁父亲没说，我也不在意，我只知道听从他的命令。

温乐落寞地笑了笑:“但遂宁不同，她想要自由。于是她在夜色中出逃，只是她没有被抓回来。我知道这些都是他的默许，可我也希望遂宁能自由。后来，我遇见了你姐姐，我被父亲推着来到了角落。他让我靠近他，成为她的助手。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诞生是为了谁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温乐的口中听见关于姐姐的事情，我不由得推断起时间。那时应该是母亲刚去世，姐姐带着我来寻求帮助的时候。不过她的父亲又怎么会很早就在培养助手 了呢，我不知道。

温乐的叙述还在继续:“人工智能在那时不发达，我的身上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绝对不可以出现自我意识。那一年，阿若她出了车祸，一只眼睛无法视物。“温乐的语气平静无比，好像遭遇不幸的不是她的爱人，而是任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其实我也记得那一年，姐姐为了救我才出事，她的右眼失明还差点导致瘫痪。那一年我们也一无所有，还在大选期间，是姐姐无视切风险选择了手术，在大选前站在了人们面前。也正是因为这种精神，人们选择了她。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右眼眶所承载的只是一只假眼。

“我的情绪将近崩溃，因为在那个时候，我真正地产生了自我意识。我发现我爱她。自我意识的出现，导致机体的崩溃。”

泪水顺着她的眼睛滑落:“我以为父亲会放弃我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可父亲没有，他只是表情复杂的看了我几眼，说:不愧是她创造出来的。她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她救了我一命。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派人把遂宁绑了回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温乐早已泣不成声。

“父亲把她的心脏挖了出来，为我装上。从此，我就有了一个动源。它能保证我不受情绪的影响继续运作。可为了心脏能够保持运作，它是在遂宁清醒的时候挖出的。遂宁也为了存活，答应了父亲的条件，成为了活体改造。”

她伸手接住了落下的泪水:“你看，这就是我所获得的。”

我再也忍不住向前抱住了她，祈求着她能停下叙述。她没有。她转过了头，让她空洞的眼睛对着我:“其实你也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对吗她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重复一次了。对不起”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眼泪的温度:“不怪你，不怪你。

温乐继续讲:“还记得阿若留下的东西说，还有的东西被密码锁着吗。密码是0307。 我和艾薇有保密要求什么都不能讲，但在那里阿若什么都会告诉你。”说着， 她不知道想起了:“不必管我日后在哪，我想回到我们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为她盖上了薄薄的被子，就走了出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是这样的。那遂宁对我的恨，以前所表现出的不甘，原来切都有迹可循。不是她单纯的讨厌我，不是因为我们立场不同，只是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怨谁好了。

温乐的父亲，温知意。其实我们同他的渊源挺深。母亲在世时，他还是管委会培养的继承人，他们一起参与了时光机的研究于创造，我无数次听见人们说他们当初是多么的默契与有天分。后来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分道扬镳。再然后，母亲去世的时候，姐姐带我来到管委会时，接待我们的，答应资助我们的，也是他。就连现在，表面上他早就不管事，大权在年轻一辈手上， 但凡事对政局有所分析的都看得出来，如果出事了，唯一能出来掌握大局的只有他。更重要的是，婚姐，艾薇，卫佑和我所参加过的精英计划，就是由他一手推出的。

按照温乐所说的，她的创造就是为了姐姐的继位，那温知意可能从姐姐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了。而精英计划所涵盖的面范围极广，几乎所有社会高层都参与了此次计划。温知意他的背后站着的，从来都不只有他一个人。我想着想着，不由得脊背发凉。

那么，艾薇的病，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艾薇和温乐一样有保密要求，为什么她的身体状况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却一声不吭。

我缩在角落里，一时间呼吸困难，我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吸，却依旧难以获得充足的氧气。我的面部变得潮红，手不自觉地死死地掐住了 脖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姐姐可以和另一个主动提出要收养她的人走，如果不是因为我，姐姐不会失明，如果不是因为我，温乐不会被迫扒开伤疤讲给我听，如果不是因为我，好多事在很久之 前就会有另 一个结局。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没有长大，艾薇也不需要为我付出那么多。

我好恨我自己啊，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艾薇从拐角处向我跑来，她捉住了我的手，用尽全力阻止我自残的行为。我还在愣神，她就抬手给了我一巴掌。“清醒了没有? "她问我。

那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我的脸疼痛无比，我的意识却终于醒了过来。

“对不起”我跪了下来。

艾薇冷冷地凝视着我: "现在你满意了吗?我的付出不是要你的道歉的，我要你对得起我的付出。"她的语气满是失望，她没有骂我，我却好似被人插上了无数把利刃。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她低下了头。

她没有管我，直接转身离去给我留下了一句话: "去看看温乐吧，她要走了。”

我错愕地看着紧闭的门，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果然，她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那里。

“一 定要走吗，我可以修复你的。“我问她。她因我的话惊讶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了，其实我也会修复这点东西，但我唯一 欠遂宁的已经还清了，我早就该走了。”她惆怅地看着窗外的云:“我好想她啊。”

她去意已决，我不管怎么挽留都没有用，所以我也沉默着。温乐放下手上抱着的猫，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箱子，走出了房门:“那么，我就走啦。“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上了机器，一 时间百感交集，我不愿意让她走，可我又希望她能自由。

在机器启动前， 她降下了窗户同我说:“阿未，还记得那盘棋吗。那是我和艾薇下的，谁执黑谁执白根本不重要，因为我们是朋友，明白了吗?”静了静，她摘下了保护眼睛的专用镜:“你真的是太像叶若了，只可惜眼睛不像。"她在此刻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不再像之前一般有诸多无奈:“那么阿未，你我日后再见。'

机器在这时开启，她消失在了我的面前，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联系。

温乐，祝你此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