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向过去，致未来

我看见了一个女子坐在小小的椅子上，她握着病床上人的手，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流。我愣在了原地，因为那个女子是我的姐姐，叶若，而她此刻正应该安静地躺在地下。

我慢慢地靠近她，想为她擦去脸上晶莹的泪珠。可我的目光却不经意见瞥见了病床上的人，那不是别人。那是我，是面无血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的我，是只能依靠医用仪器显示出依旧活着的我。

我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姐姐好像能够看见我一样抬起了头。她的眼中满是痛苦，让人看了一眼都感同身受。她又好像看不见我，低下头继续凝视着病床上的人。我安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随手拿起了病历单仔细看。只是第一眼，骨癌晚期闯入了我的视线内，我再扫过名字，发现这个人叫叶未。

那他好可怜啊，我俯下身看了看那人。姐姐正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人的手，只可惜姐姐本身手就冰凉。我想了想，能让姐姐这么在意的人，应该也挺重要的，就摘下了身上带了几十年的玉放在了他的身边。

“看在你和我长这么像的份上，你要平安哦。”我站在姐姐的旁边，对面前的人说。姐姐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不是病床上的人，是我的。她面露祈求：“早点醒过来，好吗。”我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她能看见我。

“别再走了。”她突然暴起抓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却没有挣扎。

如果能死在姐姐的手上，哪怕还是有点遗憾，也是好的。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雅威，醒醒。”一双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脸。我睁眼看去，是卫佑。这里也不是什么病房，而是我曾经在A国的房间。我此刻正站在阳台边缘，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就好像要跳下去了。

“做噩梦了吗？”他担忧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和姐姐打了个招呼。”说着，我笑了起来：“那其实是一个美梦。”

卫佑帮我把放在了阳台边的玉拿了起来，戴在了我的脖子上。“下次注意点。”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好。”我看着面前的月亮，思绪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的一个晚上。那次我们也是这样在夜色中谈心的。只是那次过后，我们就已经分离，而此刻，他就在我身边。

他似乎也想起那个晚上，一言不发。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说来奇怪，这句很典型的前任重逢开头语，竟然现在才出现在我们之间。

他没有回我，就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我瞧见了他的微笑。就是装作听不到而已，我撇了撇嘴。但我看着他的侧脸，却又安静了下来。我想只要我能在他的身边，那一切总归都是好的。

而这一切只仅仅是我觉得罢了。

第二天，艾薇和温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艾薇的步伐不稳，甚至就连普通的站立都有点摇晃。我远远地看了看她的腿，感觉没什么问题。但艾薇是个什么人我是很了解的，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见身上的伤。

“搞定了？”我绕开了这个话题，问。

“嗯。”温乐冲我点了点头：“用不了几天，计划就会实现了。”

我手中把玩着那枚玉：“那差不多就要回去了。我们两个任何一个被曝出干他国内政都是致命的。”

“没关系，人们只会以为你是来玩的，毕竟报道在那里摆着呢。”艾薇打断了我的话。

这倒也是事实，否则不是让我两天装出来的放浪付诸东流？

但当我正面看艾薇的时候，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的脸涂的太白了，而她平时都可以做到匀称。何况，这种打圈方式，和温乐如出一辙。温乐为了遮掩脸上的一些伤疤，会故意把脸涂白。但艾薇没道理这么做。

见我看着她，艾薇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今天温乐给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的。”我点了点头，但内心的疑虑没有被打消。

不过这些都要先绕过去，我们要回去了。我回头去看卫佑，他正站在阳光下看着我们一行人。他看见我回头，朝我挥了挥手：“走啦。”我也冲他挥了挥手，就踏入了阳光内。

等到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Y国。每日的早报照例送到了我的桌面上，我匆匆扫了一眼，上面写满了我这两日的浪荡事例。

啧，没用哦，一点用都没有。我在心底暗暗摇头。

一点劲爆的都没有，这让人怎么相信呢？我按下了实验室大门的开关，一边消毒一边发了一条信息给艾薇。

实验室里的实验反应已经差不多了，我取出了那个小小的圆形物质，看着它在我的掌心发出光芒，我忍不住去想象它该给世界带来多大的影响。

届时全世界都将屈服于它带来的威力。它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是我最不希望见到的，却也是我想要见到的。

我贪图名利又忸怩作态，我是那矛盾中的产物，也是平凡的俗人。

其实决定我早已做好，只是要我亲手做出总归有几分不舍。我微微用力捏爆了这个晶体，让它的碎片在我的手上炸开。这毕竟是我一手缔造的产物，要我摧毁虽说简单，可又需要决心。

我看着面前的小颗粒，放入盒子后一把火烧了它。火目前是最无解的，就连各大国家，都没有一个研究出来该如何解决记忆被火烧后如何复原。而这正好是我所需要的，我要火把这一切通通清除，让这一切都变回原样。

只是我不服，我就这么烧了，那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些算什么。姐姐的去世算什么，说白了，就只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烧了？”温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没空回答她。她也不恼，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出了一个量筒，量了点汽油之后直接倒入了火焰内。火焰在那一刻猛的炸开，火苗冲到了我的手上，展现出了无尽的生命力。

她倒完之后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东西。我的手悄悄地摸上了背后的枪，对着她直接开了一枪。她的反应很快，向旁边一侧就躲了过去。

“怎么又回来了？”我问她。

她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想你了，不行吗？”

在她讲话的时候，我找到时间又给了她一枪。她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再见。”

说完，就消失在了这里。

我再次看火焰的时候，我居然发现它不知不觉间灭了。好在里面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她拿不走什么。

艾薇这次也跟着我们回来了，这边暂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就安排她睡在了我房间里，我就去睡实验室。

实验室其实离房间不远，满打满算也就隔了十米不到。我却辗转反侧，看着远处静谧的房间，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总感觉艾薇出事了，可我又找不到原因。

温乐从房间里走出来后，坐在了我的身边。她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叹了口气。

她问我：“雅威，你觉得我作为一个机器人，想要模仿一个人会怎么做？”

“会直接提取最近状态，一比一还原。”我沉思了片刻，回答她。

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着我。

等等，一比一还原？

我明白那一丝不对劲哪来的了，温乐那时半夜的咳嗽根本不是为了提示我什么，而是为了将艾薇这个角色扮演到百分百相似，让那个假温乐察觉不出来。也就是说，艾薇是真的病了。

温乐打量着我的神态，知道我想明白后才继续说下去：“艾薇不是早就把项链送给你了吗？”她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因为她担心等不到计划实施的那天了。”

“那她现在计划要怎么办”我问温乐：“计划成功了不能没有带领人。”

“还有卫佑。”温乐打断了我急促的反问。

“卫佑？”我气极反笑：“我相信他可以理解，艾薇怎么做到直接相信他的？”

温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回了看门口的头：“因为你喜欢卫佑。艾薇不一定相信卫佑，但她愿意去相信你。”

相信我？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来她还相信我吗？那我做错了怎么办。我焦急地看着温乐，希望她能百分百确定。

温乐看我一眼，无声地摇了下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早点睡吧。”就转身回了房间里。我坐在那里，怔愣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外面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楚，就和现在一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已经离去，难道现在我还要失去艾薇吗？我将头埋入了掌心，不愿抬头面对这一切。我终究还是害怕，还是怯懦。

艾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靠着门框就那么看着我。她不置一词，就只身站与深深的黑夜中。我知道她在我的身边，可我并不想去理她，看着她虚弱的身体，我只会埋怨自己的无用。我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也没有来反驳。

想来这是真的了

“你是怎么想的？”我哑着声音问艾薇。

艾薇低头拿出了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我想把事情处理完，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之后找个地方休息。”

“我该去的地方？”我苦笑着转头看她，只是她的面庞被烟雾与夜色掩去大半，我看不清：“我只想去你们都在的地方。没有你们的地方都不能是我该去的地方。”我扯住了她的袖子，就和之前一样恳求她：“能不能留下来，我会全力去医治你的。”

她自顾自地又吸了一口，没正面回答我：“人总要分离的。”

可明明她之前都会答应我的，我的想法破灭了

“别吸了，你身体不好。”我暴躁的夺过了她手上还闪烁着的烟，捻灭后扔进了垃圾桶里。她也没阻止我，看着我的动作轻笑着摇头。

“放心，我肯定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你。”说完这句话后，艾薇就转身出了门

黑猫从门口踱步过来，一跳跃进了我的怀里。它在我的怀里蹭来蹭去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就沉沉睡去。我看着面前的黑猫，忽略它那些破碎的肢体，画面还是很温馨的。

我站起身，将猫咪抱在怀里。走入实验室的小角落，轻轻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没有脸的机器人。他此刻正跪在地上，双手被锁在了柜子上。我用手掐住了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他挣扎着抬头看我，我们眼神交汇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从柜子里抽出一套衣服和一张照片，甩到了他的面前：“知道该怎么做吗？”我站在高处，看着面前跪得像只狗的人。他也轻而易举地从锁中挣扎开，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此刻化作了一个人的样子，一道长长的疤从他的身边划下，表示着伪装者的身份。他跪下亲吻我的手背，以表示顺从。

这是母亲给我们留的底牌，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可我知道我的底牌就是这个没有脸的机器人，他可以扮演任何人，然后给我创造价值。

“037，扮演好这个人。”我轻轻呼叫着它的名字。

他微微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我要做什么”

我沉思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作为她的朋友，保护着她。一切以她的利益为上，如果我和她的生命需要选择，请不要犹豫，选择她。”

我顿了顿：“不要让她受委屈，保护好她。”

他明了地点了点头。我走到他的后面，将一针试剂打入他的机动箱中。这是上次给小黑猫打的时候剩下的，这时候用正好，虽然我知道母亲不会害我，我却还是不放心。

他对我的举动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反应。

我从房间中走出来时，天刚蒙蒙亮。初升的太阳挂在了天边，不管阳光多么耀眼，它的光芒都始终难以穿过那厚厚的浓雾。我安静地站在窗边观望这抹红彩，直到一抹光终于穿雾气而过，洒落在了海面上。

那抹光起初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散开来。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一步步变得亮了起来，我的周身也被阳光所包围，亲吻。

这种感觉就像是姐姐还在我身边一样，温暖又极具力量。想到姐姐，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笑容却很快又淡离了我的脸。

阳光开始向窗内射入，我伸出了我的手想去捧起那一抹光，然后接上了满手的希望。光芒在我的手心跳动着，展现着它的蓬勃生机。

我逐渐握紧了拳头，将那些来不及逃离的希望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只要我能把握到的机会，我一个都不会去放过，我要赢。我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满戴尔，对不起了。

“三”

“二”

我刚刚倒数出一个数，温乐就接上了我的话。我回头和她相视一笑，一同说出

“一。”

远处一阵轰鸣，飞石散落满地，有人从那里跑了出来。他步履匆匆，用身上的碎布遮住了自己的面庞，就连尘烟也为他打掩护，不让我看出他的脸。

“他走了。”温乐语气含笑，像是随口一说。

明明我们此刻正在讨论一个叛徒的离开，她的语气却是那么漫不经心。于是我也模仿着她，轻笑着：“是啊，走了。”我举起了酒杯，冲温乐摇了摇：“你觉得他会去哪呢。”

她故作惊讶地看向我：“这重要吗？”然后表情里流露出了一丝微妙：“这自然是不重要的。”

我低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迷雾。那里是A国，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他要去找谁了。是温乐的那个弟弟，还是另外的人呢？

温乐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微微出神。我疑惑地看向她，她却恍若梦醒，冲我摇了摇头：“没事。”说罢，大抵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她再次开口：“你知道艾薇曾经想当一个医生吧。”

我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只是很感慨。”温乐抿了一口酒：“如果不是那个计划，现在大家都不会这样。她本来应该是一个医生，而我也可以和阿若相守一生。”

这样听起来她的话好像讲完了，但其实没有。她隐去了对满戴尔的感慨，藏匿了对姐姐的思念还避开了对艾薇的可惜。她只用寥寥几语带过，可这些我很明白，她也知道我明白。

是啊，那个计划。如果不是十几年前的那场精英计划，我们都不会这样。我应该去责怪这个计划，如果姐姐不是第一批参加者的话。她那时好不容易夺得了管委会的赞成，只能也必须去。也就是因为这次计划，我们的人生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艾薇……她真的救不了吗，哪怕所有的医生加起来呢？”我犹豫再三，询问她。

她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声音在她走远后传来：“可以的，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无治之病。只是她不想罢了。”

我一下子怔愣在原地，这怎么可能呢?为了利益她不惜下嫁给了一个人渣，这只是为了一张外交证。如果她死了，她怎么可能享受得了属于她的未来。我想去细细追问，温乐已经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留我一个人这里踌躇犹豫，不知所措。

静了静，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因为我知道很快又有人来找我了，我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失态，这对于我极为不利，因此我只能用手轻轻擦去刚刚因震惊倒出的酒水。

不出我所料，数十分钟后，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进”

门外的人推开门后，公事公办地说道：“首脑你好，满戴尔越狱了。”他将文件摆在了我的面前，等待着我的批示。

我的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出神地回想起了那一天。我和满戴尔站在阳台上，去远眺着昏暗的海。他的誓言还历历在目，只是以前都早已物是人非。

“首脑?首脑?”见我没反应面前的人呼唤着我。

我被人打扰，一瞬间从回忆间惊醒。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文件时，我默了默，然后将名字签了上去：“通缉吧，找到后抓回来，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抬眼望向了房间外的阳台：“杀死他。”

面前人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将文件收走就直接离开了。

满戴尔，我在内心里呼喊着他的名字。你看，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你现在想起我们过去的誓言，是否也会觉得可笑的很呢。

你就这么做出了这些事情，那湾舟呢。她又该怎么办，你从未想过她的未来，你也从未在意过她的未来。

我坐在那个椅子上，明明是一国首脑，我却觉得孤独地可怕。无人陪我身旁，无人知我心意，这真是可哀啊。

突然，我又想问姐姐了。她当年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是否也会觉得如浮萍般寥无所依呢。不对，她还有温乐，那我的卫佑在哪里呢。

只可惜不在我的身边呀……

笔在我的指尖划出一个弧线，一则消息猛得弹了出来。A国军官卫佑夺位，获取平民支持。这则消息引发了人们极大的讨论，在此之前，A国首脑早已经被人唾弃已久。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消息里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上面是我的爱人。

屏幕上，他身着军装，风把他的衣摆吹起，就像许久以前他站在了第一学府的主席台上。我至今记得那时的他，他微笑地环顾全场，自信在他的言辞间流露。他的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纸，却也一看不看。卫佑始终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能力，他不畏惧于打压，而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随着屏幕上的人开口，他同过去重合在了一起。他们一起在风中开口：“我将永远为了国家付出一切。”

这其实是第一学府的办学理念。我经常听到别人谈论这句话，但我再次听见卫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他了。

他此刻不再是那个周全应对所有的卫佑，而是独属于我记忆中的少年。他可以在我的记忆里自由的犯下一些无关紧要的错误，我会包容着他，我也不会在乎这些。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等待了十余年的人。

我不需要他是那美玉无瑕，我只需要他能够做他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一同奔跑，不过现在想想，和他并肩而战，能够在需要时互相帮助，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说到底，我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人，我只在乎他是不是卫佑，是不是那个让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他可以在我面前自由而洒脱，我爱的少年也将永远意气风发。

上一章 无题 向过去，致未来最新章节 下一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