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生出变故。”圣忍不住骂了几句,他平日里从不言辞激烈,也显得这种时候格外稀奇。
——他发现风是认真的。
即便圣有千言万语,但同伴眼中的坚毅都已经说明,他不会轻易被说服。
这就是令人纠结的点,圣也不是想不通风的做法当属最优解(风向来是师傅的得意门生),但他仍然不甘心。毕竟早有预见和真正的接受结果,是不同的两码事。
圣部的首领只能泄愤的盯着洛洛,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后者肯定已经变成一盆骨灰了。
洛洛本人并没有接收到这份仇恨的视线,他此刻正忙着与风四目相对,镰刀松垮的握在手里,仿佛已经卸下了防备一般。
但圣已经见识过对方手段了得的那一面,不愿去赌其中究竟存在着几成风险。
——偏偏在这种时候?
洛洛细嚼着这句话,像是能品出第二种意思一样。
看来近日的确发生了一些事,与三首领集体外出的理由有关。自己估计是在问题还未得到解决的时候冒然插了进来,造成了不小的变数。
但洛洛并不感到抱歉,有那么几秒,他只是单纯的在为眼前的画面而心生迷茫。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这个,但面对着放下了雁翎刀,像个黑色的骑士一般单膝跪在那儿丶静心等待着他反应的的风,洛洛还是心直口快的发问了。
“这么说,你要当第一个放弃抵抗的咯?”
话音刚落,他便先行觉得不妥,意识到这听上去不太光彩。
自己本意是在夸他能屈能伸,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果对方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也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风也不知是否会意,绕过了话中暗含的嘲讽:“可能不全对,但您可以这么理解。”
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切磋,所有人都明白,认输可不等同于把武器一扔,打个哈哈就能勾肩搭背回去睡大觉的意思。
洛洛摩挲着下巴状似思考,寻找能暴露出这个举动目的不纯的漏洞。
唉,再怎么看,都是缓兵之策,假意服输好争取重振旗鼓的时间,这样他们就有机会……算了,风是怎么盘算的不重要,不论是不是真心投诚,他们想要保命都是人之常情。
“好吧。”小人儿顺势点点头,“那我猜,你肯定也会当第一个宣誓效忠我的。”
‘放弃抵抗’和‘效忠’是不同的两个概念,但风部的首领只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王的目的不是灭族,而是夺权——如果投降是这么个后果,那他也不是承担不起。
权势不是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中,在风的心中,摆在最高点的永远是异族的兴衰,如果舍弃一些东西,能够避免洛洛与他们为敌,那么即便是无奈之举,他也会欣然执行。
“是。”风也拿出自己的诚意,在他亲自选择的王面前展现出了足够的尊敬,“属下是异族风部的首领,风。请问机战王有什么需要的吗?”
虽然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他是谁,但风还是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洛洛,我叫王嘉洛。”
洛洛不为所动的回以了介绍——反正,这不过是对方的保命手段罢了……谁让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是得跟自己好好争取的事情呢?虚与委蛇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我要什么,很简单,只要你肯把风部的最高权限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洛洛的唇角微微翘起,将两只胳膊搭在一起,刻意表现得盛气凌人。
“不行,每个部门的最高权限理应只有一位。”圣设法制止,厉声提醒同伴这件事的严重性,“风,你没法保证交给他会发生什么,别自断了后路。”
而风的回应也很快,好像从答应洛洛开始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这是自然。”
他甚至没有去看圣的表情。
自己已经下了决心,既不想打破兄弟之间的和睦,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反应而摇摆不定。
此时,风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乃至对权利该有的留恋都没有。心里想的,也全是与此无关的事。
——回头得跟圣道歉了。
——原谅他的自作主张。
洛洛的神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像是在解一道压轴的数学题。
在他的认知中,风可能确实对权力没有太大的执念,但放下得太干脆不代表他就没有怨言。以后还是得堤防一下,这样一个在自己身边扮演着忠心的下属。
“还有一件事。”
洛洛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广大充当了‘观众’角色的士兵们。
这一次,不再是单独对着两位首领,而是环顾着主训练场,面向着所有的丶正在聆听他们谈判的众多机兽。
对风说出了自己最基础的要求。
“你要承认我是机战王。”
“是你们异族唯丶一丶的领袖。”
*
原本只能在暗地里进行的权谋,如今却被明晃晃的摆在水平面上,完全无法叫停。
此次事关众大,异族的每位机兽,不论是底层还是元老,都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结果。
战败已成定局,一切尘埃落定。
三首领都被控制住了,其余士兵自然不敢上前挑战。再者,仿佛天灾莅临一般的机战王——这个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洛洛等待着风的配合,他并不觉得对方瞻前顾后的铺垫了这么久,还会产生动摇。
只要有风作为代表,事情就能一锤定音。影的反抗可能不会缺席,但必然会受到内部的牵制,难以掀起大浪。而圣的服从,在自己的强权之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兵败如山倒,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风部从即日起,将听从机战王的指令,接受一切调遣。”
果然,风从善如流开始了宣誓,好像顺着洛洛的心意做事已经成了他的职责所在。这番话,任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违者,按军法处置。”
清晰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场内,正式宣布了权利的转交。
反对的声音被压制在等级制度的生效之下,异族听从三位首领,对于其中之一做出的决定自然不会有异议。
今天过后,异族将尽心尽力侍奉机战王,在命令产生冲突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略过三首领直接遵从王的指示。
虽然这些只是名义上的,不过洛洛认为只要做到这一步就算成功了。既然实权在三首领手中,等他拿捏了这几个,底下的机兽再怎么左右横跳,也得听命于自己。
他此举确保召集了全体高层,事实连被掩盖过去的机会都不会有。
明明气氛已经焦灼到一雷惊起滔天巨浪了,偌大的场地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生怕呼吸重了干扰到场上的几位统治者。谁也不希望成为那个权力更迭时,被拿来杀鸡儆猴的炮灰。
风放任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儿,随后开口询问:“王,这样可以了吗?”
“怎么可能,这只是第一步罢了。”洛洛冷笑一声,立刻变得警醒起来,对风的希冀嗤之以鼻。“其实呢,我也不是非要你们的认可才能行事,所以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明明全都按他说得做了,却依旧咄咄逼人,让人不知道是哪里没照应好他。
风一时没琢磨透,暂时闭上了嘴。
“我看未必。”
圣插话进来,洛洛的眉梢微微挑起,仿佛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似的。
圣知道自己保持了许久的沉默,但也没料到会被就此遗忘。今天还是他头一回知晓自己是存在感如此之低的那种类型。
“怎么,你不服气吗?”
小人儿状似气势汹汹的怼上去。
潜藏在不确定和一丝好奇下的,是严厉的对机器人的防范之心——问题自然是要尽早挑出来,尽早解决的,如果一次没打服,他不介意再试一次。
迅速确认了一番自己所剩的战斗力后,洛洛判断敌我差距依旧悬殊,是份可行的方案。
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架。
而圣呢,倒也不是不服气的问题,主要是他从未见过风这般受制于人,甘愿被一个小孩颐指气使的模样。
风连手里的最高权限都交了出去,分明已经把赌注压在了对方身上。
洛洛若要强行踢馆,损失必然也不会少——他们异族不可能像个真正的失败者那样,只是一味的交出支配权。
“机战王有所不知。”圣于是沉声道,“族内还有近三十万的军队,您目前见到的这些不过凤毛麟角。若想毫发无损的从这里走出去,恐怕还得顾及我等的意愿。”
“你的意思是要让它们白白送命?”
洛洛还不至于被他自己平常里的惯用手段‘虚张声势’给哄骗到。更别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是他这个玩家不知道的。
他摊了摊手,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看向圣的目光都带上了点儿怜悯:“我说啊,你,明明都能预见到结果了吧?”
在洛洛眼中,这个机兽的想法不过是一本随时可翻阅的实体书。
“单为了反抗一个我,就不惜拉上大半个异族陪葬?怎么说呢……”他状似苦恼道,食指抚摸着太阳穴。“要说有骨气吧,确实是很有骨气,我也不是欣赏不来这种行为。可是呢,这么做的话对你,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讨不讨得了好我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你也会变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没觉得是件不划算的事情了。”
圣有些逆反心理的回击道。
小人儿听后摇摇头,仿佛一个为对方着想的医生面对不听劝的病人那般。
“那你就要成为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了,圣。”
洛洛心中思绪流转,思考如何才能将优势维持下去。没办法,开头还是得慢慢来,把握好节奏,以免惹急了他们要跟自己拼命。
“不觉得反应过度了吗?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孤注一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