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狂

第二天清晨，当顾淮之睁开双眼，便发现诗虞白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笑容满面地伸向他，“早安……”

顾淮之的眼神微微黯淡，略显躲闪。

自昨夜以来，他就一直感到心烦意乱，虽然方才冥想片刻让他稍感缓解，但此刻看到诗虞白这般巧取悦人的模样，他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似乎无论如何都让他感到不顺眼。

诗虞白似乎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嘴角微微勾起，心念一动，几条小蛇凭空而来，发出嘶嘶的声音，缠绕在顾淮之的身上。

顾淮之被这些小动物困住，难以动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诗虞白俯身靠近，再次将点心送到他嘴边，笑容愈发神秘。

顾淮之满脸阴沉，嘴唇紧抿，然而那白色的蛇却绕着他转了几圈，蛇尾一扬，顽皮地沿着他的衣摆溜了进去。

鳞片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眼中的杀气几乎溢出眼眶。

可他还是妥协了，顾淮之相信他真的会做到最后。

于是他张开嘴连着对方的手指一同咬下，用力之大几乎瞬间见了血，冰凉腥甜的液体充斥着口腔诗虞白的身体再热，他的血也是冷的。

血液中夹杂着点心的味道，让人感到恶心。顾淮之咽了几口口水，艰难地将反感压制了下去。

在品尝之后，他仿佛清醒了一些，内心的焦躁逐渐散去，他淡然地看着诗虞白，神情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诗虞白被他的凝视吓了一跳，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恐慌。

诗虞白有些手足无措地放下盘子，重新收拾好餐具，伸出手臂将顾淮之搂入怀中，说道：“你生气了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那个点心非常美味，希望你也能品尝到……”说着，他还将脑袋靠在顾淮之的肩膀上，抚摸了几下。

诗虞白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委屈，如果不是顾淮之口中那股腥甜尚未散去，怕是真的会被他感动。

……不，他已经被骗过了，顾淮之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着想。

自己这个徒弟，无论何时都要比他更懂得如何玩弄人心。

顾淮之收敛心神不再为诗虞白所动，可那人不依不挠的扒着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突然不动了。

他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肩头一股温热的湿意，浑身一震，强行扳起对方的脸，却见诗虞白一双金眸通红，眼底水花泛滥，白色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沿着那张雕细琢的脸颊滚下，有几分楚楚可怜。

顾淮之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哭什么？”

诗虞白闻言哭的更伤心了，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他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师尊……”刚还邪气十足的男人此时孩子一般抓紧了顾淮之的手：“师尊……我、我错了……不要抛弃我……”

他抽抽搭搭的哭着，形象全无，嫣红的嘴唇张合着，却尽是些恳求的话语，翻来覆去，反反复复。

好像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个了。

顾淮之一阵无语，刚才坚定下来的心被这几滴泪水泡的发软，本能的伸出手，刮了刮那人通红的眼角，叹息道：“别哭了……都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诗虞白攥紧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骨骼捏碎，“师尊我错了师尊……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我……我心悦你……才忍不住……”

抚摸着诗虞白颤抖的身躯，顾淮之心中满是无奈，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却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摁在床上。

诗虞白跨坐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掐着他的脖子，原本脆弱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了一抹凶狠。

“为何……为何你要抛弃我？”他哭泣着质问，手上的力道逐渐加深，“为何，师尊……我是如此喜欢你……”

顾淮之被他掐得呼吸困难，艰难地说道：“你……”

“我已不奢求你爱我……”诗虞白眼中血色满溢，光滑的颈脖上冒出银鳞，逐渐蔓延至他的脸颊，“但为何你连恨我都不肯？”

说到此处，诗虞白额头上的鳞片微微发光，两道崎岖的银角从发际缓缓伸出。可这两道角一长一短，短的那根仿佛断裂过，让这一切显得有些诡异。

这是……蛟化。

然而蛟的角本该又粗又直，甚至可以没有角，但诗虞白额头上的这两道角却明明是……龙角。

有那么一瞬间，顾淮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当年的自己看走了眼，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蛟与蛇的后裔，而是实实在在的身怀上古龙血……

龙是蛟之祖，其血统自然要更强横于蛟，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血脉残留，也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同化，而龙之角乃是龙族力量的根本，诗虞白断有一角，力量不全，怕是此生再也无法化龙，还得日日夜夜饱受血脉反噬，痛不欲生。

这又是为了什么？

顾淮之心下大震，一时忘了挣扎，只愣愣的看着那双血红的眼，以及耳畔那人声嘶力竭的控诉。

“我好恨……我恨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让我活着……忘记……”诗虞白浑身颤抖，不断有泪水落在顾淮之脸上，又顺着脸庞没入发鬓。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想起你的时候……你却死了……”

扣在颈间的手指骤然松开，顾淮之弓起腰腹，大口大口的咳嗽着，诗虞白像是哭累了，将脸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着。

“我好痛啊师尊……真的好痛……它们说变成龙就不会痛了……可是变成龙就要忘了你……”

“我不想成龙，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