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等意识逐渐回笼，顾淮之悠悠转醒，睁眼后的第一秒便露出苦笑。
这他妈……果然是玩我吧？
他有些无奈的想着，目光望向四周的环境那是一间简陋至极的洞府，连基本的家具都无，黑色的岩石上有血线蔓延，唯一靠近出口的位置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符文。顾淮之很快逛了一圈，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于万魔窟中生活十五年之久的结界。
而且，这不是现实。
他的手伸向前，轻易触摸到了所有的一切。这又是天道游戏吗？顾淮之撇撇嘴，心中不禁疑惑：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晕一回？
紧接着，符文被激活，一位修长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说道：“前辈，请跟我来……”
顾淮之身后传来了一声回应，他转过头，竟看见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孔。
那是他自己的脸。
顾淮之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当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周围的环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依稀可见刚才那两人，只是他们已经换上崭新的衣装，显得更加端庄。
黑衣身影走在前，而白衣身影紧随其后，顾淮之看着这两人，他们正向自己走来，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顾前辈这三年来对我帮助良多，离开之际，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
“……不用。”
“那可不成，当时若无前辈相助，我定是要死在魔物口中……”
“都说了不用”那略显喑哑的声音中带上了些不耐，可在对上那人眼里赤裸裸的倾慕之时，骤然放软。
黑衣人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语气温柔，“还记得我最开始告诉你的话么？”
永远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顾淮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白衣被鲜血浸染，以及少年明亮星眸中逐渐黯淡的光辉。
他曾天真地以为三年的相处足以改变一切，却忽略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鸿沟——立场。
与其最终两败俱伤，不如率先切断，也不至于…… 耽误了他。
少年紧握着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问着为什么，直至昏迷，却得不到所盼的回应。
渐行渐远的黑影，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无法触及。
当画面再度模糊起来，顾淮之忽然明白，这是云峥的回忆。
为什么他会看到这个？是天道作祟，还是……
——
玄宗门内。
少年身着门派服饰，肤色苍白，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幽光，此刻单膝跪地，姿势笔挺如利刃，再无半分柔弱。
“弟子愿修无情道，诚请师尊施以援手！”
他如是说，俯首至地，头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次、再一次……足足二百多次跪拜，直至额头破皮，鲜血划过娇嫩的面颊，淋漓至颈项覆盖的绣花。
修无情道者，初入门需大能元婴期以上者相助，抽出七魄进行炼化，直至七情六欲尽除，唯留一颗问道心灵。
此道修行者无情无欲，故不生心魔，前路通途，光是抽魄一项，若修者意志摇摇欲坠，有巨大风险魂飞魄散，不归轮回，不能超生！
第三百零一次跪拜，结实的地面裂出一道细缝，少年脸上鲜血淌过，然其视线却坚定如初。
“弟子欲转修无情道，恳请师尊助我一臂之力！”
“弟子欲转修无情道，恳请师尊助我一臂之力！”
“弟子欲转修无情道，恳请师尊助我一臂之力！”
“本尊……依你。”
记忆戛然而止。
在黑暗中，顾淮之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心脏的砰砰声在耳边回荡，前所未有的激烈。
少年带着微哑的清脆嗓音似乎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心脏也仿佛跟着漏了一拍。他摸了摸胸口，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顾淮之脸色阴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醒了？”
云峥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淮之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复杂，盯得那人微微偏过头去，“之前的事，是我不好。”
“……”
“伤口已经处理了，如果还痛的话，跟我说。”
“……”
“我可以答应你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件事，”他嗓音清冷，语气却相当认真，“只要此举不有违人道。”
顾淮之眯起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或许是出于歉意，云峥乖乖上前几步，半跪于他身前。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顾淮之道，他凝视着对方波澜不惊的双眼，试图从中抓取任何蛛丝马迹。
“你为何入魔？”
云峥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垂下眼去。
“……为一个人。”
“何人？”
“……旧人。”
“你爱他么？”
薄唇微微颤抖几下，云峥轻轻抽了口气，逐字逐句道：
“……我倾慕于他。”
顾淮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已经有很久不曾如此焦躁，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似的，毫无自觉的追问到底。
他扳起那人的下巴，心中熊熊怒火几欲喷薄而出，在这寸土寸金间吐露：“他如今身在何方？”
“……”
云峥不答，两道视线相交间流露出一抹寒光。顾淮之见状，却只得以邪笑作答。
“他死了，对吗？”
“被八十多道雷劫劈成碎片，连渣都不剩”
下一秒，他喉咙一紧，云峥掐着他的脖子将其按在墙上，眼中泛起一片血光。
窒息感接踵而至，除此之外，他更感到一股锋利的杀意抹过周身每一寸弱点，只要那人心念一动，自己便会在瞬间被绞杀成肉泥……
这是他重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顾淮之不但丝毫不惧，甚至还想大笑出声。
“我不欲伤你……”云峥道，手中力道缓缓紧，像是要将他颈骨生生捏碎。
“莫要逼我。”
他突然松手，顾淮之便顺着墙壁软倒下来，咳得惊天动地。
……哪里是我逼你啊，他一边咳一边想着，我他妈这不是来还债了么？
就是不知这债，如何才能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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