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贞回国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润素白要去天山。

她执意要去，医院也无权干涉，更何况她又没有直系亲属，更加无人拦她。

陆贞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便匆匆赶到了6012病房，润素白那平时干净冷清的房间，被折腾得一团糟，各色衣物乱七八糟地堆在病床上，她蹲在行李箱旁边，跟护士认认真真的核对药物用量。

护士看见陆贞进门，便识相地找了借口闪。

门砰的一声磕上，润素白头顶响起陆贞压抑着怒气的质问：“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润素白懒得起身，干脆就地坐下，她像是有些累，一副不愿跟他多说的样子，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知道。”

一腔怒气，可当她抬起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着他，陆贞却又始终没有办法对她生气，他便好脾气地蹲在她的身边劝：“这次去国外，我专门拜访了干燥综合症治疗研究所，国外已经研究出了最新药物，会有治愈希望的……”

“够了。”润素白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要怜悯我，不要同情我，也不要再骗我了，我只能再活三个月，让我出去，至少让我在死前知道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感觉……”

眼泪挂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像是冬天清晨白色花朵上的露珠，因为绽放得辛苦，更显凄清。

陆贞忍不住便将她搂入怀里：“是谁说你只能活三个月的，你会活很久，活到你自己想死为止，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头发全部都变白，相信我，你会活的好好儿的。”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连抚摸她发端的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他说不清这番话是为了安慰她，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最开始，连他自己也不敢正视自己对润素白的感情，他害怕那不过是由于同情的引发，可这一刻，当他意识到他即将失去她，才真正明白，他爱她，超乎自己的想象。

“陆医生。”润素白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她故意跟他拉出一段距离来，“你是医生，我是病人，而且我就快死了，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蠢。”

陆贞听得云里雾里，他爱她，并且也确信她待他是有所不同的。

难道之前那些浮在眼角眉梢的情意，全是幻觉？

即便如此，他仍想做最后的努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快乐，相信我，你能活下来的，我爱你，你是不是病人我都不介意……”

“是吗？即便我病入膏肓身无分文你依然爱我？陆贞，你这样骗一个病人，你于心何忍？”润素白毫不客气地抢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忽地站起来，将高出她一大截的陆贞推了个趄迾，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一扇门相隔，陆贞将手都敲破了皮，血渗了出来，直到值班护士出声警告才终于停止。

而润素白靠着门无力地瘫倒在地。

爱这个字，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