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躺于榻,英挺的眉皱在一起,浓密长睫轻颤,那张苍白的俊容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十分虚弱,后轻鸿整颗心便猝不及防地紧缩了一下,他忍不住抬手碰了下那人的眼角,却被手下的温度惊得险些跳起来。
“怎么这么烫,方才还没这么烫的。”
月落尘没有理会后轻鸿,双目紧闭,屏蔽一切干扰,仔细端详季玄的脉象。
眼见月落尘不答,后轻鸿悬着的心,更乱了,宫尚角瞧出了后轻鸿的不安,轻轻拍了下后轻鸿的肩膀。“轻鸿兄且安心,季兄已经服用了百草萃,月长老的医术高明,季兄定会无恙。”
“把他的衣服脱了。”月落尘挽起衣袖从匣中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一并置于火烛上炙烤。
“哦”后轻鸿坐在床边,替季玄将衣服脱至肩膀。
月落尘将银针烤至差不多后,便走回床边,见衣服只脱了一半,叹了口气。
“全脱了。”
“全脱了?”后轻鸿迟疑的看着月落尘,一旁的宫尚角见后轻鸿有所迟疑,塌步上前想要帮季玄脱衣服,刚伸过来的手就被后轻鸿给拨开。“我给他脱。”
月落尘在季玄身上扎了几十针,最后一针扎在季玄的中指之前,既而抽出银针,并在其针眼上轻轻按压,片刻后便有黑色血珠冒出。
“咳咳咳”
季玄低低地咳了一阵,随即缓缓睁开眼睛,季玄刚刚醒来,只觉得身上十分虚软,呼吸也颇为无力。
后轻鸿抬手缓缓抚摸季玄的鬓发,将其拨到一边。“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季玄其实想令后轻鸿安心,但神智昏沉,只坚持了一会儿,便又恹恹地闭上了眼睛,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去说话,一句话也没说完,就软在后轻鸿的臂弯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雨”
后轻鸿心中一惊,便急忙单手将他扶起,并用另一只手抵在他的后心,要为季玄输送内力。
“不要为他输送内力。”月落尘一把抓过后轻鸿正要为季玄输送内力的手。
“为何?”
后轻鸿见季玄再次昏厥便已经心慌得不行,可理智告诉他应该听月落尘的不要轻举妄动,应该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月落尘拾眸看向季玄,眼波平静如一汪深潭,却暗藏着几分哀色。
“他的体内似有股极为强劲的内力,以至于他的经脉时常如同一团乱麻。”
“此刻你若在输送内力,两股内力相冲,他定会经脉断裂而亡。”
话虽如此说,但后轻鸿心中还有些许忧虑。即便他们已采取各种医治方法医治季玄,但他还是虚弱的一副风一吹便倒的模样。
后轻鸿霍然起身,他的手掩在袖中紧握成拳,面色凝重紧盯着月落尘,目光中尽是疑惑之色。
“他不是中毒了吗?”
后轻鸿垂首盯着地面,牙关紧咬,两侧拳头握得死紧。
“是”
月落尘缓缓点了头,撩起宽袖将三指搁在自己的腕上,又指了指季玄让后轻鸿看他的手腕。
后轻鸿撩起季玄手腕的衣袖,果然在手腕三指出有一条横向的青纹。
“此毒名唤叹奈何,名既毒,毒既名,奈何我解不了。”
“你说什么?”
“你解不了?”
“那这许多时辰你,你都干了什么?”
后轻鸿现下只觉得自己气得心口都在隐隐发疼,就快喘不上气了,眸中狠戾与阴沉之色,瞧着驾势一下秒就要把月落尘给杀了。
“轻鸿兄冷静些,月长老的医术精湛,是解毒高手,而且季侍郎也已然有所好转,定不会误了季侍郎的。”
宫尚角虽时不时能插上几句话,安抚宽慰后轻鸿,却也是不能消除后轻鸿压抑的情绪与怒火。
“走开”
后轻鸿被月落尘的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得心火爆起,骤然朝宫尚角攻去,带起一阵劲风。宫尚角眸色一厉,侧身一躲,及时避开那只将要朝他肩膀攻来的手,并反守为攻把后轻鸿整个人扯了过来。
“我不用你们治了。”
后轻鸿下意识想用手肘去撞宫尚角的胸膛,可看到宫尚角那关切的眼神,便及时改撞为推。
后轻鸿面色愠怒一把推开宫尚角扣着自己的手,回身抱起靠在塌上的季玄。
“你现在走了,才是真正的害了他。”
宫子羽背靠着墙壁,纤长的眼睫微微低垂,打下来的阴影甚至遮挡住了些许高挺的鼻梁。
“月长老的确解不了他的毒,不代表其他人解不了。”
后轻鸿喉中逸出一两声笑意,眼底却犹覆霜雪, 讥诮而冷淡。
“别人?”
“执刃口中的其他人指的不会是说宫远徵吧。”此话一出,宫子羽动作一顿,面色一下子就阴郁了下来,就是眸色也不自觉暗了暗。
宫尚角听到这话,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后退一眼眸漆黑如墨,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自然不是,远徵弟弟。”
“是江湖中的妙手仁医。”
后轻鸿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良久后方含糊不清地说。
“他们从来不为朝廷中人医治。”
屋内寂静的除了呼吸的声音在听不见其它声音,过了一会,后轻鸿却仍是迟迟得不到回应,后轻鸿眼角发红,凤眼便逐渐染上了一层雾,薄唇微抿,心生愧意不敢看宫门众人,更不敢去看宫尚角。
宫尚角看着这样的后轻鸿,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后轻鸿将全部情绪都写在脸上,只一个眼神,宫尚角就能探知他心里的想法,关心则乱,自然是什么都不顾了,宫尚角是理解后轻鸿的,暗暗叹了口气。
“即使是宫门相求,他们也未必会答应。”
宫尚角神情冷凝目光沉沉,很是无奈。“而且这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他们济世救人游走四方居无定所,去哪里要他们……”
宫尚角恍然看向宫子羽,只瞧宫子羽没有丝毫忧虑,还一副悠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样子,宫尚角眼睛不受控制的翻了宫子羽一个白眼,不过倒是也算是松了口气。
“执刃知道他们在哪。”
宫子羽眉峰一动,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回道。
“昨日,哨点传来的消息说是妙手仁医,到了无锡镇了,若他们不走回头路的话,今日已到了旧尘山谷。”
“尚角兄长”只听“噗通”一声。后轻鸿跪在地上,宫尚角见状连忙托住其双臂。
“轻鸿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任凭宫尚角怎么搀扶后轻鸿,后轻鸿的双腿就是沉沉的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头更是一个劲的往下垂,若不是宫尚角全力扶着这双臂,后轻鸿的头就要叩在地面上了。
“兄长,你原谅我口无遮拦,只要能救不雨,我怎么样都行。”
“兄长,我求求你了,求你救救不雨,现在只有宫门能救他了。”
“你先起来再说。”宫尚角调动内力,将后轻鸿给扶了起来,只一抬眸见宫尚角就从后轻鸿眼中看到了万千情绪,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后轻鸿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不少,额上也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