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贼难防

入夜，国公府一片静谧。

李同光因为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已经在家中避嫌两日，一直没去上朝。

杨盈从赏花宴回来便觉得乏累，洗漱完就在他身边躺了下去，语气调笑，“庆国公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不适应吧？”

李同光轻哼一声，不服输道，“还行，不歇一下还不知道这么惬意啊，挺好。”

“哎。”杨盈捣他胳膊，“说真的，散播流言的源头查的怎么样？”

李同光把目光从书里拔了出来，顺着她白嫩的手臂往上爬。

杨盈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太妙，一个机灵就想撤走，已经看穿她心思的李同光哪能如她的意，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绵软触感，指尖不安分的揉捏着。

他语气暧昧，“有点头绪，正好还与那笔银子有些牵扯，怎么，难不成殿下那边还有什么新的消息?”

杨盈把自己的胳膊强行从他手掌里拯救了出来，李同光这厮自从在她孕期开过荤之后就越来越不正经了。

“是有一点消息。”杨盈看向李同光，“不过，是初太后那边给的。”

李同光皱起眉头，“她?”

杨盈缓慢的点了点头，思绪回到今天下午的赏花宴。

彼时赏花宴已经接近尾声，再新鲜的景色逛一个时辰也疲倦了，各位命妇见天色不早便纷纷告辞，杨盈本也打算直接回去，怎料被初太后的贴身宫女拦了下来，说太后有要事和夫人相商。

杨盈本应该拒绝，可一想到初太后今日所为，拧眉思考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听听她想说什么。

凤祥宫内，杨盈端坐在椅子上等待初太后开口，桌上的茶点她一点都没碰，毕竟有李同光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吃加料的东西。

良久，初太后终于把手中的茶杯递给大宫女，连同殿内服侍的其他婢女一同离开主殿，一时间只剩下对望的二人。

看这个阵仗杨盈就知道，这次初太后要说的话很重要了。

“茶点不喜欢?”初太后不似以前一般咄咄逼人，对她态度平淡，倒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杨盈没有接她的话茬，初太后之前给她和李同光找了不少麻烦，两人之间实在谈不上有什么闲聊的交情，“太后娘娘特意留下臣妇，想必不是为了与臣妇闲聊吧，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初太后流露出一抹不易人察觉的苦笑，“那我就直说了。”

“当年……带着怨恨与不甘入宫，做了很多傻事，又因为嫉妒你，给你们找了很多麻烦，我总以为，只要笼络住权力，李同光就会像以前那样留在我身边，哪怕是假的也好……”

“可我大错特错。”初太后嗓音低哑，似乎带着无尽的嘲讽，“我忘了，爱这种东西人为根本无法控制……”

杨盈微微皱眉，葱白的手指不合时宜的敲动着桌面，发出的细碎的响声打断了初太后的话，“娘娘与李同光之间的事我从未插手过，臣妇本以为太后娘娘留下臣妇，是要告知臣妇什么重要的事，如果太后娘娘是想跟臣妇回顾往昔，那恕臣妇不能奉陪。”

如今安都的流言四散，李同光被架在火上烤，作为现在唯一能安定朝局的摄政官，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动摇国之根基，如果可以她现在更想去一趟朱衣卫派人彻查流言的源头，而不是把自己的时间留在这里听太后说她那些酸腐的小情小爱。

初太后嗤笑道，“我知道你忙着追查流言，留下你，也是为了和你说此事。”

“不过在这之前……”初太后从首座上慢慢走下来，停在杨盈的面前，“我要先跟你说声对不住，我已经知晓以前做了多么愚蠢的事，不知国公府可否与皇室化干戈为玉帛，以后达成共赢。”

化干戈为玉帛?

杨盈锐利的目光扎进初太后的身体里，如紧盯猎物的猛禽，提点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国公府与皇室什么时候有了干戈? ”

换句话说，就初太后之前做出的那些事情，根本没入过杨盈和李同光的眼睛，比厌恶更狠的是无视，你蹦的再欢，也跟蚂蚁没两样。

她声音冷厉，执掌朱衣卫后的杨盈比以往还要威严，字字珠玑，“臣子忠于君主，忠于百姓，这些都是天经地义，国公府要是与皇室有干戈，那岂不是不忠?太后娘娘今天这一番话要是让那些个文官听见，不知道还要怎么弹劾国公府呢。”

初太后被杨盈说的一愣神，自嘲的扯动嘴角，“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韩侍郎的夫人前段时间曾经隐晦的给了我一封信，里面是韩侍郎亲笔。”

“他说，一山不容二虎，陛下乃先皇正统血脉，九五之尊，李同光就像在龙椅旁边盘踞的毒蛇，一日不除终为祸患。

李同光掌权不到两年，朝中一半势力已经被他收入囊中，若是再给他十年，彻底笼络住朝堂，陛下何时能有真正亲政的那天，遂求哀家助他一臂之力，待事成，哀家垂帘听政，母仪天下，共筑山河。”

杨盈眸光一顿，心中疑虑突升，“一个四品侍郎，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初太后目光悠远，“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只让我等待，说三日后我会看到他的诚意，从那之后第三日，市井中就开始出现庆国公御天星转世的传言。

本来还只是小儿童谣传播，然后渐渐的扩大，直到这段日子，庆国公的口碑急转直下，一发的不可收拾，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心中所说的……诚意。”

杨盈眸色渐深，她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个，是为了求什么?”

“求，国泰民安。”初太后望向杨盈的眼睛，两人对视，她能看到初太后眼中的坚定。

“我信你一次。”

杨盈铿锵有力的话语落在寂静的殿内，让人感到一阵战栗。

初太后笑了，她把杨盈一口未动的点心拿了起来，掰成小块，然后塞进了嘴里，“味道不错。”

……

“事情就是这样。”

直到月至中天，杨盈才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完，“你那边查的和她说的能对上吗。”

李同光蹙眉，“和今翼查的一样，确实是从韩侍郎家里的下人传出来的，我本想过段时间连同知州纵匪一案一同惩治，没想到……”

“可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现在不是先皇刚驾崩的时候，那些老学究就算再想挑你的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对国家不利的事。”

杨盈像是想通了整件事情的关键，两人同时对上双眼，“除非……”

“想瓦解我势力的人里面，有外人在插手。”李同光极其默契的接上杨盈的话。

“没错。”杨盈的眼底染上一层阴霾，“我们日防夜防，却忘了家贼难防。”

李同光把她捞到怀里，看她一脸倦容，心疼道，“天色不早了，你先早点休息，一切有我呢。”

“嗯……”杨盈现在的精力实在有限，她靠在他怀里蹭蹭，“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好。”李同光温柔的把杨盈塞进被子里，吹灭烛火。

月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照亮一地寂静。

李同光借着月亮的微光打量着上面华贵的床幔，直到感觉身旁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

他套上了一层外袍，又贴心的把薄被盖到杨盈的肚子上，随后趁着夜色离开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