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刘府

李同光翻阅着昨晚整理出来的卷宗，对着上贡给知府的礼单一个一个对比，金额果然能一一对上。

他把账本扔到桌上，讽刺道:“一个土匪寨子，不算贿赂的金银，就说现在收缴出来的，就有一百两黄金，六百两白银，还有三十箱铜子钱，国库一年才三百两啊。”

刘卿隐忍的闭上眼，自从昨夜自己在房间自缢被救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知府那边还真吃的下，后面应该还有更大的官员，庆国公不如回安都查。”

他也是昨天晚上被救完软禁之后才知道这个装作商人的公子竟然是大安摄政官，可他现在根本不想活，自然也懒得恭敬。

李同光好笑的打量着刘卿，身上穿着云纹喜袍，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头戴金冠，这估计是整个刘府最值钱的一套行头了，昨日他应该是想穿着这套最体面的婚服自杀，结果没死成。

“刘大人，何必如此不耐烦呢，咱们一起查，不也是为百姓做好事吗？”

刘卿深吸一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送了一口，“大人为何要将我救下，现在匪寇已灭，证据也具在，下官存在的意义也不大了吧？”

李同光指尖点着桌子，“死是懦夫才会干的事。”

“我就是懦夫。”刘卿儒雅的脸终于是绷不住了，“我就是想报完仇去找我夫人有什么错，我对不起枉死的那一条条人命，我以死谢罪不行吗!”

“不行。”李同光淡淡的打量刘卿，“你的命才值几个钱?你赔得起那些人命吗？”

李同光将茶杯“砰”的一放，嘲讽的笑，“你想一死了之，我偏不如你的愿，我要你继续守着这里，守着百姓，带着愧疚活一辈子，你以为尊夫人会原谅你吗?你干的那些事，漠视的生命，都是你的罪业。”

刘卿被李同光说的浑身颤抖，他的手已经满是血污，肩膀上堆着累累白骨，“我……真的撑不住了……”

“遥记当年刚上任的时候，我是想做个廉洁公正的好官的……”

“现在还不晚。”李同光拍向他的肩膀，“你知道城里的百姓都怎么称呼你吗？他们叫你清风老爷，足以证明你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与其一死了之，不如为了百姓，留下来，做些实事，就当是赎罪了。”

***

另一边

杨盈从一个南迁的富商手里买下了一个古朴的二进宅院，用来为梅娘举办丧事。

黝黑的柱子门沿挂上了缟素，杨盈与杨辛身着丧服，缓慢的来到堂前。

“阿辛，需不需要姑姑去村子里请些邻里来送送梅娘?”

杨辛摇了摇头，稚嫩的童音不似从前的活力，“不必了，阿娘活着的时候就和他们没什么交情，如今去了也无需让他们来扰了阿娘的清净。”

杨盈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后脑，“都依你。”

杨辛看着边沿镶嵌着金丝的棺木，对杨盈由衷的感谢，她扬起小脸，轻声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惑，“姑姑，其实你和阿娘密谈那天，我听到了……我娘身上发生的事……还有，我的身世。”

杨盈微微一愣，自己当时听到了声响，原本以为是被鸡汤引来的野猫之类，没想到是阿辛。

“你都听到了?那……”

杨辛缓慢的握住杨盈的指头，“昨晚你和阿娘出门我就偷偷跟上了，我知道阿娘想报仇想的要疯了，所以我不怪她，她能在最后满足自己的心愿，这也是一种圆满吧……”

“只是，阿娘当初托付姑姑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收我为婢女，为何……”

杨盈会心一笑，用细腻的手包住阿辛，柔声道，“因为我喜欢你，也真的心疼你，我又不缺婢女，让你成为我的孩子更好些。”

杨辛也是昨天晚上听到大梧国姓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贵人的身份，自己出身低微，跟着杨盈恐让她徒增烦恼，“可，我与姑姑身份悬殊，不如……”

杨盈没等阿辛说完便温柔的打断了她，“我做的决定不会更改，阿辛，不要老拿自己的身份逃避，难道你甘心吗？自己一人窝在这个偏僻地方。

我能提供给你最好的教育，还能给你请最好的师傅，我不会拘着你，不用怕，姑姑会待你好的。”

杨辛沉默了一瞬，稚嫩的小脸又重新变得坚定，“我想学武功，长大惩恶扬善，让我娘身上的悲剧从此不再发生。”

杨盈眼睫颤动，欣慰的笑，“好，有志气。”

***

黑暗吞没最后一丝橘红，李同光终于从刘府回到了客栈，迎面先碰上了从今羽房间出来的鸣珂。

李同光打量着他手中端的残羹剩饭，略带意外的挑眉，“给那小子准备的伙食不错啊，鸡鱼样样不落，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

鸣珂愣了一秒，随即侧过脸，心虚的回，“大人说笑了，我和羽哥挺好的。”

李同光意味深长的收回视线，“羽哥?改称呼了，看来确实相处的不错。”

鸣珂尴尬的蜷缩手指，指甲也不闲着，偷偷扣着托盘的边缘，忙转移话题道，“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派两个本事好的暗卫去汴州知府那里盯着，虽然我们极力封锁消息，但匪寇被灭的消息压不了多久，到了上贡的时间若是没信儿，那边再迟钝也就知道了。”

鸣珂瞬间正起神色，郑重的点头，“好，属下立刻去。”

“还有。”李同光叫住动身的鸣珂，“再往安都传个飞鸽给今翼，那个知州姓韩，让他在那边也关注一下兵部侍郎，他们二人是族兄弟，如果这批银子流进了安都，他那个做侍郎的哥哥不可能不掺和进去。”

“好。”鸣珂端着扣出指甲印的托盘经过，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了回来，他嘴角一抽，默念打工不易，微笑转头，“大人?”

李同光轻嗤一声，语调嘲讽，“你的笑好丑，能不能别装的这么不走心。”

鸣珂: …我真服了

“行了，不逗你了。”李同光清咳一声，往楼上亮着烛火的房间看去，压低声音问，“咳咳，夫人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就是生气之类的……?”

鸣珂不知道国公爷问这个做什么，皱着眉回想道，“好像…没什么表情，夫人一早就带着那个姑娘出门，应该是去祭拜那位梅夫人了。”

“那……”李同光左顾右盼，像是在警惕什么，“那夫人回来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额……”鸣珂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祭拜离世的人心情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吧……

“好像……也是面无表情……”

“啧。”李同光嫌弃的甩甩袖子，“这个好像那个好像，你待在客栈一天都干什么了?要你有什么用，下去吧!”

鸣珂:这次是真服了。

“李同光!”

楼上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李同光猛的抬头，就见杨盈似笑非笑的趴在栏杆上看他，“大晚上不回房，在下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鸣珂压下上扬的嘴角，悄默声的端着盘子离开了，独留李同光一人面对狂风暴雨。

李同光尴尬的搓了搓手指，“我……”

“庆国公昨天不是很有本事吗？不是对孤惩罚吗？今天怎么蔫吧了?”

“咳咳。”李同光被口水呛红了脸，这个旅店的房板不隔音，杨盈喊的那两嗓子估计已经让他手底下的崽子听到了，之后肯定又要偷偷笑他妻管严……

“我，我昨天其实……”

杨盈连听都不听，直接打断他，“不上来是想让孤下去请你吗?”

“上上上。”李同光三步并成两步，如释重负的跟着杨盈进了房间，“杨盈，我错了。”

“错哪了?”

“额…哪都错了?”

杨盈回头，笑盈盈的捏着他的下巴，“你问我啊？我问谁去。”

她把李同光的脑袋一别，“今晚你睡地上。”

李同光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铺盖，心里的泪流满面……

李同光后悔，无比后悔，早知道今天要睡地下昨晚就多弄小殿下几次了……

看她脸蛋红红的窝在自己怀里多少还能回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