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负累

杨盈与李同光回了客栈。

沉默蔓延在两人身边。

杨盈抿了一口汴州特有的果茶，斟酌着开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守城的士兵要我们去府衙那里交贡，那我下午就去那里打探一下。”李同光摩挲着指尖，“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大人是个什么东西。”

“你要如何去，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作为百姓来说也难见，我们又不能暴露身份。”

李同光眸光一闪，低下声线，“一个把过路费当成潜规则的人，总不会对商人避而不见的，既然守城的士兵和来往商贩都默认这个规则，那就说明在这里给府衙送钱很常见，我们去给过路费也符合常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杨盈蹙眉，“不管这个刘大人是不是个贪官，山上出了人命是事实，现如今我们尚不知那些女子是从何而来，匪寇如此草菅人命，他作为汴州城的父母官却不闻不问，咱们势必要查清事实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同光轻轻应下，牵起杨盈的手，“中途发生这样的事，辛苦你了，咱们原定的的计划也要推迟一些。”

“没关系，眼下这事更要紧。”两人早晨没来得及用早膳，此时都有些饿了，干脆下去点了些爽口的饭菜填肚子。

杨盈搅动着碗里的鸡丝香菇粥，和李同光商量道，“等下午用完饭，咱们不如兵分两路，我想去昨天的村子里面看看。”

李同光自然不同意，先不说杨盈现在身子不方便，更何况村民因为喝了溪水已经有了染病的症状，他怎么可能让杨盈冒这个风险，“不行。”

李同光放下手中的碗筷，坐到她身边，语气温软，“杨盈，我知道你是担心村子里的百姓，我已经派人带大夫去医治了，就当是为了我和孩子，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而且我怀疑失踪的女子里面很可能有下游的村民，所以才想去找点线索。”杨盈反握住李同光，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虎口，声音软下来，“我不想在你们忙前忙后的时候做一个局外人，我也想帮上忙。”

这还是两人认识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软化态度，李同光哪里经得住杨盈撒娇，只是为了杨盈的安危他并不打算松口，“听话，好好留在客栈，我让荒月来陪你，那几个村落不安全，你要调查就等我从府衙回来一起去。”

杨盈沉默下来，松开他的手，其实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自己不甘心成为负累，“那好，我等你回来。 ”

***

晌午过后，李同光特意换上一套金丝云纹长袍，手戴黄金红玉扳指，营造出一个富商的浮夸表象。

“我走了。”

杨盈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小心一点。”

李同光迈开的步子顿住，沉思良久，随即像是服软了似的，长叹一声，“我已经让荒月准备好马车了，里面放着药草炉还有面纱巾，你要是真的想去，就必须做好防护。”

杨盈诧异的仰起头，眸光闪烁，“你同意了?”

李同光无奈的捧起她的小脸，“那边传来消息了，只是初期感染，没发展到瘟疫的地步，我哪里还能拘着你。”

杨盈亮晶晶看着他，“李同光，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李同光被杨盈明媚的样子弄的心尖一痒，下一秒，他的唇眷恋的落下来，一只手伸手遮住杨盈的双眸，任由唇舌交缠的酥麻感侵袭着两人的神经。

周围的环境逐渐升温，杨盈颤抖着伸手抵住李同光的胸膛，赢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大白天的你干嘛啊……”

李同光低喘着松开杨盈，眸色温柔，“记住，带好面巾，被石灰撒过的区域少去，马车里面的水是在客栈里面准备的，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加热，我再派几个人跟着你，找线索不急，走累了就回去歇会，等我这边解决的差不多就去和你汇合，听懂了没？”

杨盈刚从窒息感拔出来，此时脸蛋红红的，听着他的唠叨乖乖点头，“我知道。”

杨盈的声音像猫爪子似的，勾的李同光声音暗哑，他眸光郑重，坚定的看向杨盈，“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杨盈，你不是什么负累，大家都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杨盈眼睫微颤，他又发现了……

强忍住掉泪的冲动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李同光安抚的吻住杨盈，不同于刚才的攻城掠地，这次的亲吻犹如夏季夜晚的微风，温和的将杨盈焦虑的心情抚平，“感觉好些了吗?”

杨盈的眼睛被吻的波光潋滟，嘴唇微张，轻喘着说不出话。

李同光笑着搓了搓她的脸蛋，“殿下，我好舍不得你，不过咱们得分开一会儿了，你会想我的吧?”

“嗯……”

杨盈红着脸蛋看着李同光下楼的背影，眼眶渐渐泛起雾气，被人珍视的感觉真的叫人难以抵抗……

她小声的呢喃了一句，“这个李同光还是这么讨厌……”

就知道欺负她。

***

汴州知府

李同光带着今羽等人大张旗鼓的停在府门前，府兵见状赶紧拦住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今羽手中端着一个锦盒，笑着接话，“大哥，我们东家是来这边跑商的，有些急事要面见刘大人，请您帮忙通报一声。”

府兵自然看得出他们的身份，只是想见大人的商贩多了去了，他一个个通报难道不费工夫吗？

没眼力见。

“大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去去去，别挡在门前招人烦。”

李同光眸光一顿，这才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不好意思啊大哥，我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他把银子塞到府兵手里，压低声音道:“大哥受累帮帮忙，这些权当请大哥吃酒了。”

府兵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这还差不多，等着。”

没过一会，便回来招呼李同光，“大人同意见你了，进去吧。”

李同光勾起唇角，笑道，“多谢大哥。”然后便示意今羽等人跟上，结果走到门口又被拦下了。

府兵皱着眉，“大人只召见你一个，其他闲人通通免进，你这身后跟着一串人把这刘府当什么地方?”

李同光指节屈起，眸底冷厉，应和，“是我没听懂规矩，不好意思啊。”他回头对今羽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拿过手中的锦盒，“我自己进，大人请带路。”

府兵上下打量着李同光的衣袍，翻着白眼嘀咕，“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俗不可耐……”

李同光权当没听见，跟着他在廊前左转右转，最后又走过一处流水山石才到了会客室。

“在里面等着吧，大人忙完就来。”府兵转身就走，留李同光一个人在门前。

李同光微眯着眼，打量着会客室的陈设，朴素，节俭，主案上的镇尺有不少磨损，奇怪的是并没有换新。

他把手中的锦盒放在茶桌上，将目光转到木架上，摆件很普通，上上下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李同光蹙眉，这真是不像那些贪官的作风。

半炷香后，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李同光微动耳朵，确认这个脚步声很陌生，应该是那个刘大人了，他漫不经心的将锦盒摆正，等待他踏进来。

“久等了。”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李同光像是刚发觉一般，连忙行礼，谁料被刘大人扶住了胳膊，“没事，不用拘礼。”

李同光微微诧异，从善如流的收势，刘大人坐到主位，看向李同光桌上未动的茶，笑道“我这没什么好茶叶，见笑了。”

李同光立刻回道，“实在是想拿出最好的状态见大人，就怕喝下去出恭失仪，还望大人见谅。”

刘大人温和的笑笑，“不妨事，不妨事，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进入正题吧，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啊？”

李同光露出刚好的忧愁，“大人，您也能看出来，我是一个跑商队的，以前没走过这边，不懂路上的规矩，吃了不少苦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才叨扰到大人这儿，您给小人指条明路吧。”

刘大人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眸中闪过一丝麻木，但依然语气柔和的问，“不知你这商队做的是哪里的生意?”

李同光面色真诚的应道，“回大人，小人这两车是打算运往北地的，北地边境的人对咱们这里的新奇玩意喜欢的紧，我们这趟就是想赶上这个热潮赚一波。”

“往天门关那边去的啊……”刘大人喃喃，“行，我知道了。”

李同光总觉得这个刘大人处处透着矛盾感，却从他的脸上观察不出什么东西，便将旁边的锦盒递上去，“大人，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刘大人打节奏的手指一顿，挺直的脊背缓缓后靠，慢慢的抵上坚硬的木椅，“打开看看。”

李同光勾起嘴角，微低的眉眼中闪过嘲讽，锦盒一开，五条金锭齐齐出现在两人眼前，“大人……我的事儿您看……?”

刘大人的眼中闪过诧异，即使有不少商人送礼，基本都是银锭，这么大手笔的还是第一次见，他抬头看向李同光，眼前这人的五官平平，身姿却十分端正，浑身散发着矜贵的气质，这不是一个小小商贩可以养成的东西。

“你的商队几日后出城?”

李同光将盒子放在他面前，“回大人，小人的商队要休息一阵儿，约摸着四日后出城。”

刘大人喟叹一声，好似快要解脱了一般，将锦盒的盖子合上，一锤定音道:“你的事不用担心，四日后放心出城，没人会拦你。”

“多谢大人，那，小人先行告退。”李同光摆足了姿态，恭敬的退出了会客室，沿着府兵带他来的路往回走。

出了刘府大门，今羽立刻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问，“大人，情况如何?”

李同光想起那个磨损的镇尺，又想起飘散在会客室中的劣质茶香，低声吩咐，“派两个人盯着刘府的前后门，如有进出可疑的人就跟上，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有确切的消息再立刻禀报给我。”

“敬诺。”

今羽向身后伪装成普通侍从的暗卫打了几个专属的手势，两人立刻在巷口分开融进了阴影里。

“大人，马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去找夫人吗?”

“嗯。”

李同光骑上自己的乌云，随即问道，“鸣珂大概什么时候到。”

今羽也翻身上马，思索了一会儿，“快马来的话，最多三天就到了。”

“走吧。”

***

另一边，杨盈已经到了离汴州城最近的村子，这里的整体规模不算大，零零散散的，最多能有三四十户。

杨盈与荒月头戴纯白面巾，一齐走进了村里的地界，几个大夫忙忙碌碌的在几间屋子里穿梭，她定睛一看，这几个屋子外面被淋上了石灰，空气里混杂着醋的酸味，看来那里面待着的就是最严重的那批人了。

她远远的往里面瞧了一眼，屋里大多数都是身体不好的老人，四周都关起了房门，估计是听了大夫的话，不严重的村民家家户户都自行隔离了。

荒月皱着眉头，手里拿着草药炉在杨盈面前转，“殿下，这里的人都躲起来了，咱们怎么找线索啊。”

杨盈四处张望着，突然，村口最侧面的木门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四处寂静的情况下，这个声响轻易的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它”好像也发现了杨盈的视线，连忙缩了回去，破旧的木板门被震的咯吱咯吱响。

杨盈微眯起眼，朝那道木门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房子位置在最里面，这里整体比其他的百姓住的屋子要破旧很多，纷乱的杂草阻挡了道路，只能从中间的某些空隙看出这里原先有一条窄窄的小道。

荒月一边扶着杨盈，一边拿着小药炉开道，“殿下小心一点，这草丛密，里面不知的有多少小石头呢。”

杨盈被扶的稳稳当当，不一会就来到了那家院子前，她紧了紧脸上布巾，确认没问题后便敲响了院门。

“有人吗？”

四下一片寂静，若不是两人刚才确实看到了人，现在还真以为这个院子是个荒废的地儿呢。

杨盈又耐着性子敲了一遍，“我们这里有些糕点，是免费送给乡亲们的，若是不要我们便去下一家了。”

语落，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是真的没人，走吧，我们去下一家。”杨盈故意说给门板后面的人听，脚步声特意放沉，才走了两步，里面的人就急了。

“咯吱”一声，老旧的门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怯的看向杨盈，“有人…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