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推开。
一股更浓郁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药味扑面而来,瞬间占据了感官。
阳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斜射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而斑驳的光影。
虞见昭虚弱地靠在叠高的枕头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支撑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张被狠狠揉皱又被人小心翼翼抚平、却依然留下无法消除痕迹的白纸。
乌黑的长发失去了往日丝绸般的光泽,显得有些枯涩,散乱地铺在肩头和枕畔。
她的眼睫低垂着,覆盖在眼睑上,正微微颤动,如同疲惫的蝶翼,似乎刚从一场沉重无边的昏睡深渊中勉强挣脱出来。
唐晓翼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床边,动作极轻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木质桌面发出微乎其微的“嗒”的一声轻响,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脆弱的宁静。
然而这细微的声响还是让虞见昭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看清是他,她干裂得有些起皮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弯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唇瓣的细微动作牵动了苍白的皮肤,显出几分令人心碎的吃力。
“你……来了……”
声音微弱沙哑,如同粗糙的砂砾在干燥的陶罐内壁摩擦滚动,几乎难以捕捉,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力气。
唐晓翼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旋开时发出轻微的密封圈脱离的“噗”声。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带着米粒清甜香气的粥香立刻在冰冷沉寂的病房里弥漫开来,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气息,带来一丝久违的、令人心安的人间烟火气。
他拿起旁边的白瓷小碗,舀起一勺温热的、熬得软糯的粥,放在自己唇边。
极其认真地、轻柔地吹了又吹,专注的眼神紧盯着那缕缕散开的热气,直到确信温度适宜,不会烫到她,才小心地稳稳递到她苍白的唇边。
“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深入骨髓的关切,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虞见昭伸出那只缠着雪白绷带、在宽大病号服袖口下显得格外纤细脆弱的手,微微发着抖,带着伤后未愈的无力感,接过了碗。
碗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小口地、一点一点地啜饮着。
温热的粥液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被滋润的暖意,这暖意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艰难地浸润着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
唐晓翼在床边的硬木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如同最柔韧坚韧的丝线,始终紧紧缠绕在她身上,不敢错开分毫。
他看着她消瘦凹陷下去的脸颊,那弧度令人心惊;看着她纤细手腕上缠绕着的刺眼白色绷带,边缘隐隐透出一点淡黄色的药渍;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吃力的动作——抬起碗时手臂的轻颤,吞咽时喉结微弱的起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粗糙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又酸又痛,窒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以后……”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克制,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力量,“别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