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海市没有黑夜。

　　每当暮色降临，霓虹四起，在各色灯光的映照下，整片天空就像是一张点了灯的黑幕。

　　没有星星，没有云彩，只剩一团肥圆的大月亮，昏红着挂在一角。

　　市中心很堵，宋轩紧攥着方向盘，驾着车子游龙一般从一处窄巷里窜出来。

　　破败的小巷，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柳叶似的眉毛紧蹙，薄唇微抿，一副严肃模样。

　　小巷子弯绕曲折，路也不平，哪怕再豪的车也免不了一阵颠簸。邹凡坐在车后座，一只胳膊环在怀里Omega的细腰上，因为这一颠，由着车的惯性他的身体猛地向前倾，肩膀结实磕刻在了车前座。

　　“艹！”他爆了句粗口，难闻的烟薄荷味挤满车厢，“你会不会开车啊！告诉你，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态度，刚才在我爸面前那个谦卑劲儿呢？”

　　宋轩没有说话，或者说，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安全驾驶和怎么对付这满车的Alpha信息素上。

　　他还是没去打完清洗标记的针，代价就是，他不仅发情期被勾了起来，还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极为敏感。

　　邹凡像是知道了他的弱点一样，故意把信息素放的很开。每一分每一秒，宋轩都觉得煎熬。

　　车子穿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最后停在了一处高级会所的侧门口。

　　“怎么是侧门？”邹凡大声嚷嚷，“从正门开进去，老子是钻卡会员，从小破侧门进算是怎么回事啊。”

　　宋轩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小幅度地摇摇头，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打电话给你的接待，这个门也是可以进客人的。我不能从正门进，门口的人都认识我。”宋轩强忍头晕和恶心，声音清明，气势上分毫不让。

　　邹凡轻蔑地“切”了一句，却也乖乖下了车。

　　迎着阵阵凉风，宋轩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他背对邹凡，扔下一句：“人我开车送到了，我走了。”然后抬腿就要离开。

　　谁料邹凡并不罢休，从背后一把搂过他的肩，浓度极高的信息素扑涌过来。

　　宋轩应激一样，用全力推开他，眼里满是厌恶，“别碰我！”

　　邹凡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闪过短暂的错愕，又很快换回了那副可恨的纨绔模样。

　　“我有干什么吗，你反应那么大干嘛？不是，就是让你给我当一趟司机，你至于这么难受吗？”邹凡语调微扬，满是得意，“我特别想知道，你爸妈还有你姐知道你背叛他们的时候得是什么表情。还有那个狗屁祁总，妈的骗老子！”

　　他点上一只烟，一说到祁总，就无法克制愤怒地将打火机摔在地上。站在一旁的Omega乖顺地弯下腰，给捡了起来。

　　“不过啊，”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紧盯着宋轩，笑得恶意满满，“你最好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别想耍什么心眼，我们家可都盯着你呢。”

　　宋轩瞥了一眼手机，好多条未读信息，全是正焦急等他的阳仔发的。

　　“你爸刚才有多重视这次机会你也看到了，你们家的人也都盯着你呢。”宋轩毫不示弱，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管好你自己，别惹事坏了计划。”

　　话音刚落，宋轩就转身走人，一句话都不想和眼前人多讲，只留邹凡在原地被他不卑不亢的态度气得跺脚。

　　……

　　刘文开了两道锁，才终于进入了这栋公寓楼的住宅区域。

　　最近他成了所有媒体争相报道的主角，电话被打爆，都是要和他做专访的。当然还有H.C律师打来的电话。

　　现下他住的公寓楼安全等级比较高，是明天要给他做专访的报社安排的。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之前那套房子门口常有蹲守者，邻居们都不堪其扰。

　　公寓楼的白色走廊幽长，消毒水的味道闻得他头很晕。

　　自从订婚宴之后，他就没再联系过宋轩了，宋轩也没有发消息给他。他知道，他需要给宋轩时间思考，思考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选择在订婚宴上曝光既是为了制造混乱救宋轩，也是因为刘文意识到，他再不采取行动曝光H.C的所作所为，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曾拜托冉青调查那个台风天要开车撞他的是谁，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居然是祁总。继续顺藤摸瓜，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松叔居然是祁总的人。

　　也就是说，H.C这块蛋糕祁总很早以前就盯上了。他雇用松叔、聚集之前的受害者家属、搜集H.C作恶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既可以是威胁H.C的把柄，也可以是加入H.C的条件。

　　很显然，祁总最终选择了和宋家踏上同一条船。所以，他刘文甚至所有当年试药事件的知情人都必须死。

　　刘文知道，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曝光H.C是兵行险招。他一个平头百姓，想与海市最大的医疗企业抗衡简直是蚍蜉撼树，是近乎不可能实现的。

　　除非，宋轩肯帮他。

　　宋轩是宋家人，若他能站出来指证H.C，届时舆论声势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再结合他现在手里这些证据，也许还真能搏得一线生机。

　　只不过他知道，他没有立场要求宋轩站出来对抗自己的家人。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出于自私，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真的希望宋轩最后选择的是自己。

　　……

　　“咔嗒”一声响，他旁边的那扇门被打开一道小缝。

　　刘文瞬间停止了脚步。

　　他闻见了萦绕在他心尖上的，芬芳的桂花香。

　　透过打开的门缝，刘文看见了那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秀长的眉，眼眸如墨，清瘦的身材套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里。

　　他还在愣神，就被眼前的“惊喜”拽着胳膊拉进了房门。

　　“你怎么在这儿？”刘文语气惊讶，眼神凝在宋轩身上，像是看不够一样。

　　宋轩也打量起他来，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羽绒外套，和他一样，刘文也穿了一身的黑色。对了，还有黑眼圈。

　　“你瘦了。”冷不丁的，宋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像是对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忽然之间，刘文感觉全部的情绪都哽在了喉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来和你一起。”宋轩又说，微扬起唇角，绽开一道暖人的笑。

　　行动快过思考，刘文张开双臂，一把把眼前人圈进怀里。日思夜想的桂香涌入鼻腔，刘文深吸一口气，更加束紧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