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正文无关)
一抬眼,佳人垂眸浅笑。
一次惊艳“嘭”地一声使他心中撒满明媚,从此心里便只容得下那一人。
后来禅房内,他合眼的某刻,他看到的明明是一片黑暗。可是,当他刚要在这虚无中探寻禅理时,那年少初遇的惊艳、喜结连理的甜意、共迎麟儿的温暖……关于与她人间沉浮的短短几年全都破开黑色的屏障用力拥抱了麻木的他。
这他逃不开,避不了,深埋心底的甜化作一叶孤舟支持他渡过了二十年的岁月长河。二十年于许仙而言,已是半生。这场二十年的大风足以吹灭他少年时眼中的所有亮光,但岁月的利刃又不能够斩断他无尽的情丝与情思,磨不掉一分爱意。于是,风吹熄道宗眸中的光,予他灰色,记忆里的白素贞却又唤出了许仙的泪光。
一缕柔风将一句“官人”送至道宗耳边,是幻觉吗?这声呼唤太微弱,他不敢相信自己。直到那二十年前粉身碎骨也要紧握却失去的手轻点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更不是梦境。
二十年来积压的感情凝成一颗泪珠滴下,她仍是记忆里的模样,美得沉鹏落鲸。但他的脸上已被刻下了淡淡的岁月痕迹。
“我要上京一趟,这一去大抵是要耗尽这三天情缘了。”屋内很安静,白素贞与他分坐在小桌两边各自翻阅着经书,她却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好。”他虽已还俗,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待与亲人叙罢,只好跟着白素贞一起念些经书。她好像念得很认真,但他就不大读得进去了。许仙现在的思绪极为混乱,手中捧着书,眼睛却总时不时去光顾白素贞的脸。
他不想读经书,他想读懂白素贞。
可是二十年后的她却将心思藏得更深了。
送走白素贞,许仙独坐在一方窄窄的床上,手中拿着那支晕染开故事的金钗。他细细端详着,等待着这所剩无几的缘逝去。
这时间真漫长啊,比二十年还长。
她终于是到家了。许仙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像二十年前一样不顾一切向白素贞奔去。他伸出手欲拥她入怀,但某种阻隔挡住了他。最后,他只是眼含泪光牵起了她的手。许仙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望着白素贞的双眸。她并未与他对视,笑着道:“快进去吧,还要替仕林操办婚事呢。”
许仕林和李碧莲的婚事办得很风光。许仙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与自己有九分像身穿喜服的许仕林,有个曾经傻乎乎笑得极开心的身影在恍惚中与许仕林重合。不,不完全一样,那个傻小子的身边站的是另一个人。
许仙转过头望向白素贞,她也刚好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她满目喜悦,他见她如此也笑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的原故吧,他的笑有些僵硬。
新人礼成后,他们也要离这人间而去了。
金光笼罩之下,她与他目光相接。许仙苦笑着,他在白素贞的眸中寻找着曾经熟悉的爱意。他怕她眼中的情意已变陌生,更怕她仍似从前般会放不下这凡尘。
四人穿过片片云层抵达了九重天界。
引仙向东,引佛向西。
这是他们真正缘尽别离之时。
“道宗,我们有缘再会。”白素贞微笑着松开了许仙的手。他愣愣地盯着空了的手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鼻尖一酸眼前的一切便又模糊了。
故人早已远去,他慢慢地蹲下,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头埋在双臂里不住地抽噎着:“娘子…娘子啊……”云雾翻涌,将渺小的他一次又一次淹没。
“道宗,你还未看破红尘?”法海皱着眉。
“不!不是的……”许仙猛然抬头,泪水已浸湿了他的衣衫,发丝凌乱。“我只是……”他缓缓直起身,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这样永远深藏于心底吧。
他只是堪不破一个白素贞罢了。
日升月落几回,风过人间几转。
某天,紫薇殿的书案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白素贞怀着忐忑的心打开了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金钗和一张纸条。纸上还有些水渍,上面写道:物归原主 愿妻安好
片刻,薄薄的白纸上又添了新的泪痕。
“姐姐,你真的放下了吗?”
白素贞回头笑道:
“天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