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过他的夜

在遇到内永烟织的那天夜晚，赤楚卫二的心绪一直很平淡。

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一家三口关系也很和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平稳的日子足够填满他的生活。他上学时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参加了各种活动，度过了丰富多彩的青年时期。后来实现梦想成为律师，为了公平和正义而奋斗着，每一天都过的无比充实。

早上东吾爷爷家的饭团，巷口松动的青石砖路，前往事务所的江之电，眺望七里滨那边的富士山。

赤楚卫二不是特立独行的风格，相反，他总会热心肠的过头，从而也引来不少的麻烦。上学时帮被欺负的同学解围，最后自己白白挨了一顿揍；想救掉进下水道的猫，却把自己的包遗忘在路上；总想着帮受害者讨回公道，一具凡人之身几乎没有了休息的时间。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许是被爱包围着长大，所以在赤楚的认知里，世界是美好的，怀有善意的活着让他自己感到快乐，他做出了跟随心意的行为，即使会引来麻烦也无所谓。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赤楚卫二从没谈过恋爱，即使生了一副含情脉脉的动人模样，异性缘也不算差，但他没有遇到令他心动的人。

对他来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会一直忠诚追随着她；如果不喜欢的话，会保持着距离，连让人接近的机会都不给。

作为一个被爱者来说，赤楚卫二完全不合格。他是想要去爱人的那一方。

被男人堵在路上的那一天，赤楚卫二刚接了一个案子。复杂的案件让他费了很多精力，加上他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武力，所以在面对那样的情况时一时间慌了神。

其实他从前辈那里听说了律师行业会有一定的危险，也做了要面对这些危险的心理准备，可当看着男人拿着铁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恐惧。

世界是善意大过邪恶的，总有人反驳他的观点，可即使如此他仍这样坚信，不然怎么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存活？

人总是这样，明明依赖，离开了就不能活，却还要说着坏话，细数它的不堪。

赤楚卫二并没有注意到内永烟织的到来。她从黑暗中现身，以神的姿态审判着邪恶。她路过这个夜晚，救下了差点被黑暗吞噬的他。

他们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他认出了她，巷子里新搬来的神秘小姐。她确实神秘，连同眼睛都读不出情绪。

赤楚卫二很擅长揣测别人的情绪，这也算是身为律师的职业素养，可是他看不懂内永烟织。她的眼神总是空洞，却不是虚无，像是充满一切，超越了整个宇宙，游戏里完成所有关节的通关玩家。

为别人的人生而努力，是件很酷的事情。

她这样告诉他。

于是像所有俗套情节的发展，在那个夜晚，她路过他的夜，而他的心跳停了一拍，在无声的夜晚躁动不安。

见到她的机会只有在晚上下班后的偶遇和后来早晨七点多共同走在那条松动的青石砖路上。

他会在内永烟织经过巷口时加快脚步，在要出门时故意放慢脚步，只为了装作和她恰好心灵感应。与她并肩走着，一起到东吾爷爷的餐车买早餐，从一个饭团再加一瓶牛奶，想以这样的方式和她有些共同点。

结结巴巴的话是赤楚卫二每一次尝试抑制心动。

“对了，烟织桑说的‘说不清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啊？”他们搭乘江之电来到长谷寺门前，赤楚卫二开口询问。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我们算不算朋友。”

“你把我当朋友了吗？”期待的语气。

“虽然没有太多交流，但我本意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擅自把你当成朋友了。算是我的自以为是吗？”烟织转头看向他。

赤楚卫二慌乱地摆起了手：“我没那么认为！反而觉得被烟织桑信任是件很荣幸的事。”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

赤楚卫二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到寺门前买了票，然后一同踏入这座红叶王国。

秋天的长谷寺并不荒凉。泉水涌过古石，菊花开遍回廊，满树枫叶像是在向风宣示主权，就连枯败的枝丫都别有一番韵味。

赤楚卫二不是第一次来到长谷寺，但在秋日，和喜欢的人一同前往，这还是前所未有。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烟织桑是第一次来吗？”

“嗯。”内永烟织闭上了眼，在一座庙宇前的拱桥边吹着菊花味的风。“看来神圣的地方真的会治愈身心。”

赤楚卫二笑了：“你感到精神被洗涤了吗？”

“完全是。”

他们在这片神圣之地遨游，跨越流水，踩着落叶，蓝天与枫叶明显分割，而不安分的云层总想要探索未知的世界。

他们在古风凉亭里模仿前人吟诗的姿态，被突然飘来的纸张打乱了头绪，又在赤楚卫二搞怪的读音中开怀大笑。

他们在池塘前观赏金鱼，试图探究鱼的记忆是否像科学验证的那样短，却在讨论一番后发现并没有那样的头脑验证猜想。

他们在竹林里漫步，在这片与众不同的绿色海洋里寻找最直的竹子，却在较劲中与彼此走散，又不约而同地在出口碰面。

“烟织桑知道地藏菩萨吗？”

“有听说过，这里有吗？”

“当然，而且听说秋天来向地藏菩萨请愿很灵。”

“真的吗？”

“真的！”赤楚卫二露出微笑，星星眼未从烟织身上离开过。

烟织转头看着他，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赤楚卫二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搞得晕头转向，但还是配合她笑了一下。“你在笑什么呢？”小狗的声音温柔如云。

“没什么，只是觉得赤楚你发‘真的’的音时非常可爱。”

“是吗？”他的眼睛一下子落入星辰，低下头害羞地笑了出来。

“是真的哦。我们去向地藏菩萨请愿吧。”

赤楚卫二点头，抬起脚步给烟织带路。

“真的，真的。”小狗重复着这两个字。

烟织笑了：“为什么一直说啦！”

“这样就可以看到烟织桑露出笑脸了。真的。”

内永烟织哭笑不得：“虽然是这样，但一直重复着也太奇怪了吧。”

“真的。”

“赤楚~”

“真的。”

“都说了会奇怪啦~”

“真的。”

他们一路笑着走到地藏菩萨前，秋天的长谷寺没有它最著名的绣球花，但这里也算得上一大特色。

这里不止有地藏菩萨，还有守护着菩萨的众多小地藏。它们笑眼盈盈，看上去没有一点守卫者的威严，但却在这片神圣之地守护了一载又一载。

内永烟织双手合十放在额前，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赤楚卫二看着她，周围的银杏和枫叶红黄交织，风铃声随风飘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闭眼时睫毛微微颤动，在赤楚卫二的心上跳跃。他望着她出了神，忘记了祈祷。

传言同时在地藏菩萨前祈祷的人，缘分纠缠的时间会变长。

流水冲刷着水中的地藏，最后涌入泉河交汇处，这样回环往复。他们站在水边，在流逝中无言，静静地观望自然。

“赤楚如果失去了某样东西，有一天又找了回来，会是怎样的心情？”烟织突然说。枫叶随着风飘进流水，秋日的神伤跑进了她的眼里。

赤楚卫二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我，应该会很开心吧，失而复得的喜悦，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是人呢？”

“……如果是重要的人，当然是会开心的吧？”

“可是，对方好像已经忘记了你。”

“那就让对方想起我啊！”赤楚卫二说道：“就算把我忘记了，那也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啊，如果错过的话，我会后悔终生。”

“确实如此啊，重要的东西，当然要拼全力守护。”内永烟织冲赤楚卫二露出一个笑。

赤楚卫二看向她，虽然她在笑着，但总觉得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像散不尽的雾，未放晴的天。

“烟织桑遇见了久别重逢的人了吗？”

“嗯。”烟织回答道：“遇见了，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