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也做不了人。”
———**。
无间无休，重重叠影。大雾中，能否看透一切?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顶楼也望不到昔日清澈的天。散落一地的，有着二十七年屡历的精神病报告。他迈着卡林卡的步子，轻盈跃过纸尖。跃过纸尖，青年跃上石板砖台阶。迎面吹来遥远莫斯科的风将雾侵入青年的全身——如同蛹一般。
嘴唇欲张欲合，雾袭卷了全身。雾中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只听到他低声吟唱着自家乡来的歌谣，忧郁清澈的男声吟唱这首歌:
绝望的星期天，我的时间在沉睡。
亲爱的，我生活在无数暗影中。
白色的小花将不再能唤醒你——
黑色的悲伤灵车!上载着你！
天使们将不会回顾到你——
他们是不是愤怒了因为我想加入你！
绝望的星期天，星期天是绝望的。
和暗影一起我将它结束！
我的心脏和我都相信这是它的终结——
很快这里的鲜花和祈祷文将是悲伤的，
我知道，这祷文让他们不哭泣，
让他们知道我很高兴离开！
死亡不是梦。
因为我在死亡中爱抚着你——
在我灵魂最后的呼吸中我祝福你！
绝望的星期天——
梦中！
我不只是在梦中——
我醒来并且寻找你身边！
我的心脏陷入深深的睡眠！
Dear 亲爱的——
心上人我希望我的梦不会让你苦恼！
我的心脏告诉你我有多么想你——
声音渐无，雾霎时血沫染红了白雾。从雾中颤颤巍巍的那个青年的身影，纵身跃下了石板砖台阶。鲜红滚烫的血液从脖颈开裂的血口喷出如同血液的蝶翅，使青年以童话中精灵的方式坠落而下。十八层血蝶退蛹，鲜血编织华服。最终青年并不因为摔死而死，脖颈处由他自己划开的血口先一步被坠落中的电线终结。
人头滚到一边，血流成河。
地狱的痛苦嚎叫声，绝望延绵不断。无尽的回廊上扭曲地遍布着零乱的五官。黑暗充满四周恐惧弥漫全世界，眼前只剩迷茫。浑身冰冷，最后的五十秒——沉入血海。被泪水冲晕的血色呈现出晶莹的淡粉色瞳孔注视这痛苦的一切。
乌黑色头发白皙如雪的皮肤，童话常说的白雪公主。欧洲血统夹带一丝亚裔的神秘，摄人心魄的双眼与极具魅惑力的泪痣。这通常是亚洲人民对于祸国殃民的人物的刻板印象。身材瘦而如同女人一般柔美，尸体亦如工艺品。
他躺在公安局的停尸间的床板上盖着白布。
公安局的外面来了一对黑色大衣男女，男人戴着小丑面具，女人则戴着口罩。刚踏进公安局男人便被当作恐袭分子拦下，女人的口罩随波逐流，因此无人在意。藏紫色长发与金色瞳孔，原本也并无任何突出点。在场的警察却也对她提心吊胆，迎面走来带着些许门外吹来的冷风，口罩也遮不住的杀气。这让在场警察胆寒不已，见这女人与被拦下的男人同行，便对其进行搜身。
结果除了一张折叠多次的报告和手机其他什么都没有。她无奈的摆摆手，配合警察的检查。
经过训练后的警惕心比平常人要高的多，经过搜身无果后对女人开始了盘问:
“你是谁？”
“我是李谨薇，公安局也有档案 。”
“你同行的男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的丈夫，John. Jack。”
“你为什么来警局?”
“我来认领尸体的。”
此话刚落，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李谨薇身上空气突然凝固，变得紧张。眼看女人一下成为焦点，门外的男人奋起想要突破警察的防守。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摆了摆手，招呼他冷静。
见到女人发令，男人老实下来。
“我是秦懿的姐姐，他已经和我失联半个多月，我们一直在全力找他。发布了高额寻人启事与向电视台投稿，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今天听说他在公寓自杀，我们是特地从巴黎坐飞机回来老家本地认领他的，我们有证明与凭据。”
“好的，请你配合我们工作吧。”
女人按照警方的指示出示了证明与凭据，得偿所愿认领了秦懿的尸体。他们走在回廊上，最后在一间编号“3088”的房间前停下，墙壁上开出玻璃。为尸体出现尸诈时及时控制，减小警局整体气温下降太快的现象出现的概率做准备。
“这就是我局停尸间，你在这稍等，我去将协议上的逝者带出来，不能向停尸间里面看。”
领她的警察说道，吩咐她背过身站着。
“感谢你了，警察同志。”
她背过身去，又在警察进入停尸间后面向停尸间。李谨薇漫不经心地用目光注视着停尸间内的一切:虽说是公安机关，但停尸间内狼藉不堪尸体被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有男女，有老少。被蓄谋用车碾死的人又得从殡仪馆拉回来，伪自然老死的老人也是，伪装成流产而死的孕妇更是。
3077年，再度乱世。
2073核污染水爆发核变基因生物入侵正常人类社会事件，人类过度依赖科技后使脆弱的地球中心被核污染水侵入的核心病变。终于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被联合国名为“终结者”的瘟疫。
“终结者”的爆发使全球人口暴跌50%，比以往爆发的任何瘟疫都要猛烈。感染者3小时内就会发作，最快一天内死亡最晚三天暴毙。该病毒的感染人员当即会出现幻觉高烧，紧接着大量呕血最终因为将体内脏器被挤破吐出而亡，这是身体本能地排斥反应因为体内被“终结者”携带来的名为“霉血菇”的真菌占领。它让患者的血液堵塞强制手术则会导致菌菇裂开，释放强霉菌使血液霉变。变质的血液会导致患者的器官产生病瘤从而排斥地吐出体外，直到死亡。
因死亡时尸体上浅表性的病瘤同样死亡，但深入体内的“终结者”病毒则不会死亡。不易与正常死亡的尸体产生区别的同时擅自解刨还会不幸染上该病毒。一具该病毒致死尸是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最后尸身遭病毒溶解后尸水渗入土地深入地心，深入人类腐烂的心。
金色的太阳正照射在腐烂的大地上。
“我终于知道‘人间失格’的意思了。”
远处一小片云朵飘来，遮住了阳光。
“在人间失去做人的资格。”
稚嫩的声音批判了凿壁偷光的罪人。
一个矮小的少年走到女人面前挡住了那双想要窥窃的双眼，他压着头看不清脸，身穿粉色卫衣戴着兜帽，下身穿着牛仔短裤搭配着马丁靴。
他的出现让女人大感意外，无关的人是如何混进公安局再悄无声息地拦到自己面前?抛开无关他顶死只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孩子是如何抱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到这里?但她很快收回脸质问道: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跳过了常见的询问姓名环节，直问目的；少年一眼看出女人试探自己，抬起了脸对她说:
“李，谨，靖。”
这三个字简直如同三发子弹，每发直中痛点与关键，这让黑衣女人感到语塞。首先，她的名字并不叫李谨靖，其次，李谨靖也不是他。
女人再次看向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卷发的少年。他的肤色呈现了一种病态的白色双眼都是血红色的，但暗淡无关。有几分像白化病儿童，但这个少年她曾在报纸上看过。
“你是那个，姓东方的人吗？”
“你失去做人的资格了。”
“你既然认识我妹妹，应该是同组的吧？”
“政府军果然都很聪明。”
少年摘下兜帽，伸出手示意与女人相握。
犀利的红瞳盯着有几分胆怯的金瞳，寒光像一把刀刃抵在对手的脖子上，女人戴上了手套。
“副二区公安局局长任瑜谦的养子，来准备夜班交手的警员所需物，也是个侦探。”少年看着女人说道，他把停尸间的门关上了。
“你做什么！”
“你要找的人已经火化处理了！”
少年这么一说，女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赶紧拉住面前的男孩的手，将他护到怀里，立刻扑向一边远离停尸间的地方。
“轰——隆”
停尸间在女人和孩子跳离后几秒就爆炸了。巨大的冲击力带来了剧烈的晃动与火海。无意识间，一颗渺小的火星窜到了女人的衣服上。
瞬间，女人浑身着火。
她下意识将怀中的少年扔了出去！
太阳陨落之时，白云再次升起。火团燃烧着生命的火焰，少年的眼中倒映着最后的色彩。
他本认为就此一切结束。
恍惚地坐在原地，他的大脑仿佛被清空。
“走吧！”
火中有一束金光，蔓延到少年的脚边。女人的手抓住了少年，孩子只有恐惧；女人再一次将孩子拉入怀中，却并没有被烧伤。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耳边传来孩子惨烈的尖叫声，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责备声与哭泣声。悲伤的妇女的念起腹中的孩子，在无尽的悲伤之中痛苦地流失。
血色的肉块飞在天上，我的孩子唷！
你如同糜烂的子宫壁，我的孩子啊！
你像天使那样找到我，我的孩子呀！
却像过期的牛肉饼般，我的孩子啦！
死啦！这里只有死啦！
这样！你才会满意吗！
痛苦的悲伤的黄泉的水，
带不走我的冤魂与痛苦。
忧郁黑暗的生命啊，
将会迎来终结。
这不可怕我亲爱的，
你将拥抱更美好的未来。
地狱回响着痛苦的嚎叫，
死者永远最真诚。
天堂回响着虚伪的歌声，
生者永远狡猾。
吟唱着，这绝望的颂歌。女人没有死去，带着少年逃出了公安局。“母亲”与“孩子”脱离了子宫反噬的代表恐惧的血水中。这次我并没有因此而死，女人这么想着。
成功脱逃出来的女人带着孩子，熟悉的阳光再次扑面而来。门口那个小丑面具的男人，见到女人就摘下了面具。有着寸头带着一张英俊但被大面积烧伤的脸展现在所有人眼前。男人赶紧过去搀扶精疲力尽的女人，他苦笑道:
“亲爱的，有人先我们一步…”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依偎在自己丈夫的怀中，像只受伤的鸟儿。男人很自责地将女人护入怀中，他们后面跟着那个孩子。
“对不起，薇…”
“完成了这次任务，我们就可以回归自由了吧…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法国…都可以了。”
“是的，薇。”
“自由的活着，像快乐的鸽子一样呢?”
“好主意，我带你去花店。”
战后的快乐很简单。后面的孩子跟上二人，并用手拉了拉男人的衣服。男人回过头，孩子迫不及待地对他说:
“你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带回秦懿吗？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这里有各国政府军的情报，包括我在内也是争夺血蝶的人之一，我好心提醒一句，如果不能在莫斯科政府军介入之前得到秦懿或是被莫斯科政府军抢先，你们就前功尽弃了，我这里也有一些情报，我们联手如何？”
少年拍了拍胸口，胸有成竹地对他说。
男人有些迟疑，并没有直接答应。见到男人犹豫，少年忙着又补了几句话:
“那个俄罗斯人挟天子令诸侯都是我们中国人再常见不过的套路了，但俄罗斯人是狡猾的在教科书上也同样是，不光历史，不光政治，都有黑暗的一面。如今，那个俄罗斯人想放大这一面必定会想尽办法，我知道俄罗斯人民并不完全有罪但黑暗面仍然存在，只是恰好轮到俄罗斯。”
“我讨厌的是，那些只看到苏联光鲜亮丽一面的中国人，从而麻痹自我将代表本国的物体与他国的物体组成超越战略的伙伴…好笑，他们没有想过，当时自己的国家是如何被骂东亚病夫又是如何崛起的，中国在历史与他们的交好却因为某个朝代的落后或战争直接一泡尿冲没，这之间永远只有利益，我都活了整整一千年了呢。”
他对男人露出了微笑，这更像是哭。
“你又不是鬼，怎么可能活得了一千年?”
少年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以一种释然地态度对男人说道:
“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这个世界只有人，人很自私是一种以怕鬼为借口而苟活的动物，我只是这些人类为自保而创造出来的人的备用血液罢了。说起来很好笑，是那个要求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带出秦懿的俄罗斯人创造了我。”
男人半信半疑，正要说些什么，女人却直接抢在他前面对男孩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妇女在执行此次任务的上一周刚因流产死去，她的坟墓竖立在安静的墓园。原本要与被火烧死的丈夫异界两隔，但流产带来的痛苦使她难以忘怀。
早在2777年被烧死的妇女的丈夫，因为痛苦而重现在世界上。所有人都如此，死亡，到处遍布死亡，有且只有死亡。爱事业的男人们，一死事业便永恒不变，唯有死者亘古不变；爱美貌的女人们，一死即永葆青春，唯有死者永远美如画作；爱玩的孩子们，一死踏上极乐，唯有死者不思烦恼。死亡，遍布全世界。了解死亡，畏惧死亡，看淡死亡，依赖死亡，走向死亡。
人类的一生便结束。
但东方赤的一生不会就此作罢，他不是人。
他的脑袋中装的是高配置的芯片，心脏是强制跳动的软肉，食管流向心脏；仿真的血肉是硅胶制成的，连接着多出真正人类一千倍多的神经血管，密密麻麻，在他白皙的皮肤下显出部分。体内流淌着随时为人类替补的O型血。
因为多出千倍的神经系统使他受伤都相当疼痛，钻心地疼痛下他需要每天被取血。但他不会晕倒，准确来说，他不被允许晕倒。即使不堪剧烈虐待而倒下时也能保持清醒，在他诞生的一刻起，就没有人教会他什么叫做晕倒。
但也因为高强度的清醒，他有了自我思想。
妇女的话使他产生共情，他一下子跑到这对夫妇的身前扑进他们的怀中。将他们当成父母。
“爸爸，妈妈…”
这对夫妇震惊地看着孩子。
“我想，永远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那个回忆中女儿小萝拉莉亚，拥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喜欢穿着一件向日葵印花的连衣裙。在回忆中，永远停在另一个世界的女儿。
名为“镜”的世界，那个本该降生的女孩。
“萝拉莉亚！你来了！我们再也不用通过互联网来交流了，来吧，萝拉莉亚！”女人在那一瞬间，脱离了男人的手，她疯狂地想要抱住这个女孩，两只手在前面乱摸乱抓，“回来！萝拉莉亚！求求你了！回到妈妈身边吧！”
女孩却在女人抱住自己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女人一下子跌到地上，瞪着空洞无神的双眼望向前方。什么都没有，她扑了个空。
“走吧，约翰先生，你在发什么呆?”
少年站在男人的面前，拿着他的小丑面具。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
为什么你不是她?！
为什么我应该是她?！
同样的尖嚎声充斥在男人的耳边，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少年进入眼帘，拉起男人的手向前走去。他的身影像自己的爱人，逐渐扭曲的约翰抱住了少年，深情地对他告白:
“亲爱的，我好想你！”
接着，约翰的手又深入赤的胸口。他低着头忍受着这一切，男人对自己又亲又搂的同时手也不老实，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 :
“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再生一个”
少年沉了下去，像一具尸体。男人也如同女人般心碎地跌坐在地上，面前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女士。”
李谨薇被少年的声音清醒过来后，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小丑面具，手里牵着那个孩子的手。
“嗯…嗯！走吧！”
女人与孩子踏上了路程。
我们会是快乐的鸽子！
我们会是绝望的希望！
万岁！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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