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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

东宫秘史之疏棠传

回到缀霞轩已是月上柳梢的时分,秋娘等人见疏棠良久不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她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喜上眉梢,说是内侍监那边儿传来了旨意,太子殿下今晚就翻了疏棠的牌子叫侍寝,特地嘱她好生准备着。疏棠听了虽有些意外,却更是心烦意乱。晚膳也没什么胃口,众人苦口婆心地相劝也不过只饮了几口山药时蔬羹便独自走到房前的庭院里散心。

庭院里的朱砂梅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红翡,香气馥郁缠绵。疏棠无心赏花,遥望着宫门外层峦叠嶂的远山,心事重重。

夜风吹过,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疏棠忽觉身上一暖,多了一件缎子披风在身。回头见秋娘站在身后关心地说:“夜来风大,姑娘小心着凉。”疏棠微微一笑:“无妨。”又淡淡说:“梁氏虽狂妄,但的确娇俏美丽。”

秋娘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极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眼见无人,方走近疏棠身畔说了一句:“贵嫔娘娘才貌双全,宠冠后宫。梁姑娘入宫数年恪守本分,近来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疏棠心中暗赞她言行谨慎,这一句虽貌似牛头不对马嘴,话语中却暗示梁氏入宫数年并不得宠,近日才傥来露出受宠的势头,远远不及与顾贵嫔争辉。

今日新人入宫分去了梁氏的风头,梁氏焦躁,想来她一时得意又心怀愤懑才会明目张胆地出言不逊和动手,其实不足为惧,只可惜了她的一双腿。而顾贵嫔处事甚是刁滑,在朱鸟殿当众打压疏棠三人是立威,借题发挥严惩梁氏则既去了一个分宠的人,更是杀一儆百,敲打她们不许生事。

一想到此,疏棠仍是心有余悸。不过顾贵嫔目前看来还在观望,权且不会对她怎么样。

更为费解的是疏棠三人分明是由太子妃娘家举荐入宫的,然而太子妃对她们三人的态度却暧昧不明,似乎想拉拢她们成为她的羽翼又保留了一定的态度,所以请过安后并没有单独留她们下来吃茶以示亲近。

入宫前婉卿曾寄居太子妃的娘家徐府三月学规矩,自然明了太子妃生母二夫人钱氏不满长房及三房送自家亲眷入宫分宠一事。秋宛是长房大夫人之娘家侄女,柳季葱是三房三夫人之外甥女,太子妃与秋柳二人虽有亲缘,恐怕实非一心。只有疏棠是扬州瘦马出身,只借了钱氏长女女婿盐运使裴舜功义妹之名,实则半点家世也无。要想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生存下去,唯有依靠太子的宠爱、太子妃的庇佑而已。

今儿东宫进新人,哪怕是图个喜庆太子爷也会寻一处过夜,秋宛和柳季葱一个是旧港宣慰使之外孙女,一个是山东巡抚之外孙女,身分高贵不比寻常,头一个侍寝的殊荣本应在此二人中择其一,选中疏棠想来是有太子妃推波助澜。

或许太子是不愿太子妃一党有家世的妃嫔太多以致太子妃羽翼过丰,一枝独秀,是以太子妃也有所避忌,更是遂了太子妃的私心。依此来看,方才院中秋宛对疏棠的奚落或许也别有深意。

想通了这其中关窍疏棠便心安许多,其实她身似浮萍,万事也只有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罢了。后宫里的明刀暗箭是多,可已经身在其中,不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无他路。

她望着满地细碎凋落的红梅花瓣,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秋娘觑着她的脸色,略带担忧地说:“今日之事小主是不是受惊了?连晚膳也没有好好用。不如请一位太医过来瞧瞧?”

疏棠面色和缓了些,温柔笑道:“不必了。我在宫外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怎会进了这锦绣富贵之地反而受惊呢。方才晚膳没有胃口,劳烦你再去替我拿一些糕点罢,吃得少了恐怕一会子殿前失仪。”顿了顿,话音中更隐隐含了一丝坚定,“更何况我要保全自己,保全晏家、养娘家、和裴公子不受牵连,更许诺了要护佑你们平安,若这样一点儿磨难就将我吓得退缩了,我还怎样信守诺言呢。”

秋娘闻此,温和笑道:“姑娘心性坚毅,能跟着姑娘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疏棠不过一笑置之,和颜悦色地问她:“秋姑姑是哪里人?这样妥帖周到,想必在宫中当差很久了罢?”

秋娘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说:“奴婢不敢。请姑娘直呼奴婢贱名就是。”

疏棠伸手扶她起来,笑说:“你且起来说话。何必如此惶恐,太子侍妾也只是半个宫女罢了。我一向是没拘束惯了的,我们名分上虽是主仆,可是你在宫中的时日比我长,经得事又多,想必以后要请教你的地方也是有的。”

秋娘这才起身,满脸感激之色,恭声答道:“姑娘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潇湘人,自小进宫当差,先前一直在尚宫局当差。东宫中新进宫嫔需要人手,便被指了过来。”

疏棠点点头,“能在尚宫局当差,必然是个稳妥懂事的人。我有你伺候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以后宫中杂事还要你替我多留着心。”

秋娘面色微微发红,恳切地说:“是。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疏棠转头唤来拂云,说:“拿一对金镯子来额外赏了秋姑姑。”拂云应了,又同秋娘两人一同扶了疏棠进去吃糕点不提。

侍寝之前,惯例要卸去晚妆、沐浴更衣,一切准备停当后才前往燕喜堂承欢。

正预备沐浴,却有内监急促而不杂乱的脚步进来,声音恭敬却很稳当,传旨道:“太子殿下旨意,赐晏姑娘泉露池浴。郑秋娘随侍。”循例接旨谢恩,疏棠与秋娘互视一眼,皆是云里雾里。泉露池浴并非宫妃侍寝惯例,必得是十分得宠的宠妃才有得赐泉露池浴之荣宠,不知太子此番是何用意。

传旨的内监客客气气地对疏棠道:“请晏姑娘快些拾掇拾掇去罢,宫轿已经在缀霞轩外候着了。”

缀霞轩离泉露宫并不远,走了不一会儿,便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低声通报:“泉露宫到了,请晏姑娘下轿。”接着一个内监挑起了帘子,秋娘上前扶住了疏棠的手。

太子的寝殿仪元殿后头便是泉露宫,是太子及后妃的专用浴池。相传汉武帝为求长生不老,曾筑仙人玉盘接天上露水饮用,谓之“仙露”。泉露池借了古意,引宫苑近侧温泉入池,加以清晨的露水,故名“泉露池”,意比神仙境界。

整个泉露宫焚着大把宁神的珠崖沉香,白烟如雾。一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

泉露池分三汤,名“龙凤汤”,“牡丹汤”与“海棠汤”,分别是太子、太子妃、及妃嫔的沐浴之处。妃嫔所用的“海棠汤”进水之处是三尊碧玉鸾鸟半身,池身以羊脂白玉砌成,池底雕琢海棠连枝纹样。池水清澈如月光,有宫人每夜取了新鲜欲滴的玫瑰花瓣遍洒池中。烛光悠悠晃动,映着池底精雕细琢的海棠花瓣也仿佛晕晕地在轻晃着。

疏棠微笑,缀霞轩中也开了海棠,莫名带给她一种熟悉的安心。那海棠花瓣一瓣瓣是缀霞轩里的亲切,又是泉露宫中的陌生。柔软的皮肤触在坚硬而温热的花纹上,有一种对未知的惊惶,仿佛那玉琢的花瓣也在微痒地撩拨着起伏不定的心潮。水温软舒和,似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彷徨的少女心境。热气腾腾烘上疏棠的脸,又裹住心,让人暂时忘了紧张。

疏棠忽然觉得多思无益。不论如何,今夜将会是一个最好的开场,让疏棠踏上后宫这个勾心斗角之地。这里充满诱惑却又旖旎而繁华,人人笑靥如花,人人争权逐利。女人们一身脂粉香气,一心狠毒戾气,繁花似锦的戏台子背后是刀光剑影。不过,与其在寂寂深宫之中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斜倚熏笼沉寂终老,她宁愿去为自己争一争,让太子也许稀薄也许厚重的宠爱为她的人生带来更多的意义。

扶着拂云的手出浴,秋娘立刻将一件杏子黄梅兰竹菊织金诃子裙裹在疏棠身上,外头又罩上一件柿红大袖衫。软烟罗轻薄而柔软的质地将一副丰盈窈窈的少女身形云遮雾障地隐在其间,只可影影绰绰地窥见一段纤腰袅袅,一对酥胸丰满、雪腻香酥似白凤膏,及一双纤长的腿。腕上仍旧带着白日里带的那条飘花美人镯,越发衬得肌肤雪白,细润如脂。

泉露宫到燕喜堂的路并不远,有一带连廊相接,内监在前引路。明明鸦雀无声,一路上却处处有宫人侍立,泥胎木偶一般沉默安静,都有一种一视同仁的,无人性的喜气。

永巷的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牡丹花蕾灯明明地照着满地的亮,连投在地下的影子也似乎有一种沉默的欢喜和期许。一勾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徐徐吹来梅花香,把这个宁静的夜晚薰出一种诗情画意来。

汉白玉阶下夹杂种着一树又一树白宝珠和杨妃茶花,在殿前的宫灯下开着圣洁的花朵,白的像鸽子洁白的翅,红的像夜空中灿烂的焰火。

疏棠扶着秋娘的手一步步拾阶而上,心中已经了然等待的将是什么。她的步子有些慢,一步步实实地踩在台阶上,既是少女的紧张羞怯也是宫妃的诚惶诚恐,两相交织,酸涩而复杂。

仪元殿是太子的寝殿,西侧殿作书房用,正经的寝宫在东侧殿燕喜堂。燕喜堂其内,东侧为太子妃来时所住,西侧才是传召偏妃时所住。

燕喜堂并不怎么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到了门前便有司寝嬷嬷和小宫女接引,疏棠只低着头跟着她走。澄泥金砖漫地,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儿也不见,光平如镜。澄泥砖的尽头,跨过一阑朱红门槛,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飘悠,是柔软厚密的地毯。栽绒黄地莲枝花海水纹边的纹样,明晃晃看得人眼睛发晕,踩上去也虚飘飘地仿似隔了一层什么。

有香气兜头兜脑地涌上来,并不浓,却无处不在,弥漫一殿。疏棠暗想,这或许便是曾自他人口中听闻过的珍贵的龙涎香。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柑子黄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往前过一层,便有宫人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轻密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像是重叠的雾和雪,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旁人怎么也无法走近。

宽阔的御榻三尺之外,一座鎏金麒麟大鼎口中散出淡薄的安神香的轻烟。榻前一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的大灯罩,一点烟气也没有。樱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葫芦与莲藕图样,黄绫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苏绣织金五福的锦被整齐平摊着。

司寝嬷嬷上前接过疏棠的披风,恭谨地说:“请晏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说罢,便有小宫女放下帘帐又吹熄了灯,只留了一盏亮着,与司寝嬷嬷一道悄然退了出去。

不知痴等了多久,太子来时,疏棠正半倚在床罩上阖着眼睛。她发间只有一方青玉无缀饰的扁方,面上几乎未施脂粉,显得她格外清淡宜人,如一枝迎风的白玉兰,素虽素,却庄静宜人。视线下移,她本就轻薄的衣衫微微有些不整,香肩半露,胸前的饱满一览无遗。

听见动静,疏棠立时惊起,她慌忙下跪请安:“妾缀霞轩侍妾晏疏棠给太子殿下请安,愿太子殿下福寿安康。”又红了脸:“殿下恕罪,妾失仪了。”

太子宽和的低低一笑,叫了起,说:“等孤等得很困么?”

疏棠极力自持着镇静,尽量将声音放缓,却难掩紧张:“妾不敢。妾打小身子弱些容易困倦,今日进宫礼仪又繁琐,妾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是以有些累。”说到后头,她微微垂头,唇角羞怯地抿起,“妾见识浅薄,还请殿下恕罪。”

美人婉转求全又不怕生,太子自然也不欲与她计较,向她伸手,温言:“你今日舟车劳顿,是累些。”太子松开她的手站住,立刻有宫人无声无息上前,替他换上寝衣。疏棠见他当着她的面更衣,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一时事毕,他挥一挥手,宫人皆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远远地传来一声殿门关闭的沉重古朴的“吱呀”。

太子温和地问:“害怕么?”

头一次与太子这样近地独处,更觉得他身长若松,面容更是如羊脂白玉雕琢的佛像一般俊朗无暇。这样想着,疏棠不免莞尔:“妾不怕。”顿了顿,又说:“妾只是有些紧张。”

太子说:“不必紧张,想必司寝嬷嬷已教过你该怎样侍奉了。”

疏棠一双妙目似满含秋水,她仰头看着太子,娓娓道:“回殿下的话,嬷嬷的确教得十分详尽用心。可嬷嬷只教导了怎生侍奉君上,却并未教导怎样侍奉夫君。”她双颊红似玫瑰,小声说:“殿下有那样多花一样的女人,可是妾只有殿下一个。妾知道殿下是东宫的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可是却也是妾唯一的殿下,妾唯一的夫君。”说到后头,几乎微不可闻。说完她便徐徐跪下去:“妾胡言乱语冒犯君上,请殿下责罚。”

双膝即将触地那一刻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起。太子颇动容:“从来妃嫔侍寝莫不诚惶诚恐,百般谨慎,连太子妃也不例外。从没人对孤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像是一汪碧波,在空气中柔和地漾:“既然你视孤为夫君,在夫君面前,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疏棠心中一暖,眼角适时地湿润。虽是在殿中,只着薄薄的寝衣在身,仍是有一丝凉意。他立时发觉了,伸手紧紧将疏棠拥入怀中,有戏谑的暖意在耳中:“你既说责罚,那你又说,孤该怎样责罚你呢?”

轻软的帷帐安静委委垂地,周遭里静得如同不在人世,那样静,能听到铜漏的声音,良久才有一滴,一滴,像是怕惊破了缠绵中的绮色的欢梦那样,迟迟的,怯怯的。

锦衾太光滑,仿佛是不真实一般,贴在肌肤激起一层奇异的麻麻的粟粒,越发显出疏棠的生涩与懵懂。太子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时,有一瞬间感觉窒息,她懵懂地回应着他的吻,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轻轻柔柔地唤了声“殿下”,却有一半被咽进了这个吻之中。身体渐次滚烫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火自心间燃烧。吻越来越深越缠绵,仿佛呼吸皆被他吞了下去,全不是疏棠自己的。

疏棠拉住太子环在她腰上的手往她的衣襟里探,太子触到她胸前娇柔如玉的饱满,再难忍耐。她情不自禁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嘤咛,痛得身体躬起来,那沉重的、一下一下的钝疼冲击着她,眼泪像掉了线的真珠似的往下滑落,再难说出一句话来。宛如娇莺般的求饶声声切切,可越是求饶,他越是不肯轻放过,引着她渐渐堕入渐深渐远的迷朦里。

夜半静谧的后宫,身体的痛楚还未褪尽。

“可是痛了?”太子微微喘息着。

疏棠恨不得把头埋进光滑如玉壁的锦被中,瓮声瓮气道:“妾还好。”

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的烛火燃烧了半夜,烛泪垂垂凝结如一树灿烂的珊瑚树,连那泪迹亦仿佛是含羞而欢悦的。烛火通明如炬,并未有丝毫暗淡之像,那明光却无比柔和。

疏棠看见那对红烛,便抿了一丝盈盈的浅笑说:“妾在家时,曾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燃一对红烛到天明,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她渐渐说上了兴头,“说起来,还在闺中时妾便听闻过殿下盛名呢。说殿下俊朗倜傥,才纵四海,性子更是温润如玉,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宦家的小姐倾心不已,日夜得求亲近呢。不想这位天下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此刻就在妾身边,是妾要共白首到老的人。真像做梦一样。”

太子含着笑意听着,烛影摇红,他容色清俊更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脸颊:“怎么会是做梦。”他的声音颇有几分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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