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主29岁
四月,谷雨时节,天仍旧是淡青色。自从搬了新家之后,我就更不愿意回家了,偶尔会回旧房子转两圈,打扫一下。彦文的东西基本没动过,还是之前的样子,有时候我会坐在床边,看着我们的合照傻傻地发呆。
最近C147项目不太顺利,论文也卡住了,以前还能和彦文讲讲工作上的事,现在好像总感到孤独,无处诉说。
至于于适……他倒是每天如一日过来球场打球,我每次下班回家路过球场都能看到他跃动矫健的身影,不过我都是静静路过,也没有和他打招呼,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
今天又开始沙沙地下起了阵雨,混着尘土有些闷热。下午学院开工作例会,院长把我揪了出来,重点批评我在进度上的拖沓,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不好明着说,只能对着年轻员工指桑骂槐了。
例会结束后,我像往常一样走到西北路公交车站等车回家。雨丝斜斜地滑落下来,我捧着一箱器械用具,不好打伞。风夹着雨吹起,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公交车站就在校门口对面,我横过小马路,雨雾朦胧,加上我眼睛有点近视,我似乎看到马路对面一个人影——戴着黑框眼镜、黝黑而又有点通红的皮肤——
好像是彦文!……真的是他吗?!
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他已经不在了……只是长得有点像……
那么多年,无论阴晴阳雨,他总是在公交车站等我,读书时等我一起回家,工作他就在公交车站接我下车……可是现在,那边的公交车站再也不会有人等我了。
巨大的悲伤涌了上来,从他去世的消息传来那一刻起,我都没哭过,这么久的忍耐、这么久的麻痹,终于犹如倒溃的江堤,无法阻碍苦痛的潮涌,甚至觉得每走一步路都有千斤重。
“哔——”一辆汽车在雨雾中冲出,车灯像利剑一样向我射来,积水飞溅,尘风卷起。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可能会死,像彦文一样,死于这样的雨天,死于车辆的撞击,也许我死了正好,除了他,也没人在乎了……

——但汽车在离我几公分的地方紧急刹车了,巨大的能量震得我向前一倒,我感觉一阵强烈的恶心眩晕。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混在雨水里,蔓延在我的脸上。
一个光头男人司机骂骂咧咧从车上下来,大声吼道:“你有病啊!尼玛的想死能不能滚远点!你站马路中间干什么!”
因为动静太大,一些路过的学生慢慢围了过来,我感到膝盖和手肘都一股火辣辣的刺痛。
“我没撞到她!别去扶她!她讹人的!快报警!”光头男拦着人群,不让他们靠近。雨越下越大,这个姿势尴尬又难受,我只想尽快脱离,撑起双手想动一动,脚踝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不能动弹。

长发糊作一团,湿哒哒地遮住了我的眼睛,透过雨帘,我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急促向我走来,我心下一抖。这一刻,我希望用我所有的运气来换取这个人不是他——在我最狼狈、最潦倒、最难过的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
“xx,你怎么样?”一个清晰的男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摇摇头,没有抬头看他。
“这是我的律师电话,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他。”听到他言简意赅地对那个司机说。
“我先扶你起来。”
“我没事的。”我挣脱他的手,拨开额前的头发,仍然不敢看他。抹了一下眼泪,挣扎着站起来,脚踝却痛得我差点跪了下来。
“你的脚受伤了,先不要乱动,不要站起来。”于适拉开我的裤管看了看,“你不能走了,先到我车上去吧。”
刚说完,一双刚劲有力的手臂穿到我的双臂和双腿,将我稳稳托抱了起来,悬空之中我震惊得抓住了他的衬衫衣襟:“于适你……!”。
靠着宽阔的胸膛,一股幽幽的香水味清冽地钻进我的鼻孔,让我在雨水和泪水的浸润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于适缓缓把我放入车的后座,又折回雨中,在路人的议论和围观中把散落的器具物品都收拾好。
泪水仍然控制不住地肆虐,我双手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克制着抖动。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脆弱,更不想别人看到我的痛楚,特别在于适面前。
车门再一次打开了,“让我看看你的脚伤得怎么样?”
我没有动。
于适蹲了下来,小心把我左脚的鞋袜脱了,我感受到他的手指轻柔仔细地捏了捏我红肿的血块和脚背,“没有流血,应该是扭到筋了,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还是伏在膝盖上,没有理他。
“我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吧。”
“我不想去。”我嘶哑着声音。
“那我送你回家吧,叫医生来给你看。”
“我不回家!”
“好,不回家,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宿舍,不用管我了。”我的声音带着一点含泪的颤抖。
我看不到于适的表情,他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车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