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晟津回到警局的时候，李群已经被放出来了。
同事把李群的资料交给他，余晟津简单地看了几眼。
李群抬着头看余晟津，眼神里像是在准备等着他询问自己。
余晟津感谢同事，接着又对李群说：“感谢你提供的资料。”
李群显然是有些迷茫，他说：“监控你们调查了吗？”
余晟津颔首，接着说：“王小姐的事情，麻烦你了。”
李群摆摆手表示没事：“我觉得贺总也没什么，见色起意，谁不会呢？”
余晟津冷笑一声：“合理的见色起意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李群觉得他说的在理，接着说：“今天这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其实有的时候，在同一个单位里还挺尴尬的。”
余晟津说：“所以办公室恋情往往不可取。”
李群询问：“那警官，你有办公室恋情吗？”
余晟津沉着脸，那表情像是告诉他，我觉得你有病。
他叫来一个小警察送走李群，自己起身去贺泉的审讯室看情况。
审讯室内，唯一的暗光照射在贺泉的脸上。
贺泉双手垂在桌子上，一脸拽来拽气的模样让人觉得恶心。
“你既然不说？那我就等着你。”
邵言南还在转着笔，脸色沉如铁，眉毛皱成川。
“我又没错，这些都是难道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更何况我不是还没下手嘛。”
贺泉的语气充满着讽刺的意味，他的舌头还往自己的人中上舔了几下。
“那为什么笔录说，你把人家流血了两三天？”
贺泉冷笑了几声，接着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说了监控显示她自愿跟我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上床能干什么，警官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邵言南依旧紧皱眉头，他又看了一眼物证。
物证的照片有很多，其中一张是白色的药瓶和密封袋。
邵言南拿出这张照片出来，问他：“那这个呢。你可以跟我说说么？这个你怎么解释？”
贺泉说：“这不是上面有字吗？安眠药！”
邵言南把手掌拍在桌上：“你当我傻呢？”
贺泉扬起下巴说：“你管我啊！反正这都几天了，就算有别的药，那也早就吞在我身体里排出去了。”
“那这个密封袋的粉末呢？”
“也是安眠药。”
邵言南见他语气轻佻，继续沉下气问：“你明知道王小姐喜欢你，你不拒绝是什么意思？”
贺泉的眼神带了少许微沉，接着说：“难得有人上来，岂能有不要的道理？拜托，那是女人，一个肉体丰满的女人，谁能不上？若不是看她姿色不够，我早就把她欺得逃不出我家！”
“够了！”邵言南砸下文件夹夹板，举着密封袋说道：“那我告诉你，我们在你这个袋子里检测出了氟硝西泮，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贺泉依旧怒气冲冲：“我知道啊，但我身边又不缺王玉瑶这一个女人，你鬼知道她身体里是否有残留？更何况，她身体的撕裂伤说不定是她找别的男人干过，说不定找了李群一个可能啊？这玩意儿，你以为我会在大庭广众下买吗？这事儿都这么久了，你们才过来告我，你们是证据不够污蔑我，还是就是听信谗言啊？你们现在简直就是诽谤！”
邵言南刚要说话，就被一旁的江平拦下。
江平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说道：“既然你知道氟硝西泮是不能靠正常途径买的，那你从哪里拿来的？”
贺泉先是挑眉，接着又冷哼了好几声：“你都知道是不正常的途径了，那我告诉你我不就是出卖人家了嘛。”
江平觉得这男的有意思：“你还挺讲义气。”
贺泉收起笑容：“义气？别跟老子他妈说义气，老子不在乎这点义气。就因为氟硝西泮和其他，老子投了五十万呢，结果呢？打水飘了。做人留一线才好，不要学别人有的没的，你们警察就是垃圾，简直垃圾。”
邵言南年轻气盛，脾气自然不如江平沉稳，年轻的模样显然被这眼前的人渣气得疯狂。
“打水飘也是活该！”
邵言南暗暗开始咬牙，看着笔录纸的只字片语，他根本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进行交差。
贺泉拳头砸了桌面四五下：“你们查了我又没有证据赶紧放我出去！这个证据也不能证明什么，你最多只能说我把这个迷了人家。这药用没用我自己不清楚吗？王玉瑶这个女人也太狠了，居然用这种事情暗算我。”
江平又说：“那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原委告诉我。”
江平的声音很就像静静地湖面，即使砸入几个石头，但也毫不起眼。
贺泉眉头一紧，看着江平说道：“警官，我只跟你说，我不想跟这个人说。”
江平明白了，转过头对邵言南说：“小邵，你出去吧。”
邵言南瞪回他，接着说：“江队，我在跟着这个案子的。要不是嫂子……廖芜媛报了警，难道我不应该负责吗？”
江平眼睛瞪着邵言南，像是暗示责怪他多嘴。
说是这么说，但邵言南还是站起来了。
贺泉抬起双眸，反之提问邵言南：“你刚刚说，是谁报的警？”
“我凭什么告诉你？”
其实贺泉听到了，但他只想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属实。
说完，邵言南就跑了出去。
邵言南来到监控室，第一段话就是余晟津对邵言南说：“你怎么还沉不住气？你刚刚差点害死芜媛了，你知道不知道？芜媛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的，她要保护王小姐，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余晟津言语忿忿，还不忘踩了邵言南一脚。
邵言南低下头：“我没想过害嫂子的。我也是……我也是太着急了。”
余晟津双手插兜叹气：“真希望他没听到。”
他们俩走出监控室，余晟津示意邵言南：“医院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邵言南带着余晟津回到办公室，直接给他递了一份牛皮纸袋。
余晟津看了一眼里面的资料，大概有四五张纸。
里面都是大大小的图，还有着一个手写诊断书。
“怎么还会有手写诊断书？”
余晟津看着资料，上面全都是手写的，还有着几张图。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资料上显示，这个医生是因为这个医生是任欢的好友，所以一直保留着资料。”
打印字体显示的是芜阳市妇幼保健医院，日子显示的日期是九五年八月九号。
“这资料显示，任青这个时候怀孕至少有四个月了啊。”
余晟津整理好资料，抬起头说道：“但上面的手术单是怎么回事？”
邵言南继续说：“据说是引产。当时很多人闹的很挺凶的，后来医院被拆，很多人员分流了，这件事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余晟津问他：“那你在哪找到这个医生的？”
邵言南想了想：“二院，她现在是院长。”
余晟津把牛皮纸袋抱在怀里，语气充满平静：“院长叫什么？我去找她。”
“张敏。”
………
余晟津出发去二院之前，还把针管交给了邵言南。
告诉邵言南提醒法证加急，最晚明天他就要。
“这是什么？”
“你就加急就好了。回头报告你打印两份，然后doc发给我一份。”
“哪里来的？”
“这就是个证物，你查一下，必须加急。”
其实余晟津也不是很放心邵言南，最后还是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找法证。
最后的结果他让法证负责盯紧，一有消息一定要立刻告诉他。
一切就绪后，余晟津开着车前去二院。
在路上，他接到了廖芜媛的电话。
余晟津摁住蓝牙耳机，开始回应：“怎么了芜媛？”
廖芜媛在电话那一头望着Emily的办公室说：“Emily说，已经准备让Anna调职了。无论什么结果，都让她调职会好一些。”
“嗯，那挺好的。”
电话那一头，廖芜媛听到了车水马龙的声音。
“你现在去哪里呢？”
“我出一下现场。”
“哦，我的项目快做完了。”
“你效率还挺高的。”
“嗯……”
“对了，你那个事儿，我找了同事做了加急，我想应该明天就出结果了。”
“好，麻烦你了。”
余晟津打灯转弯，不忘身体转向观察后方：“嗯，没事的。”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就来跟你说一下情况。”
“好。”
摁掉耳机的开关，余晟津开始专心开车。
到了二院门口，余晟津的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是母亲陈昭。
“妈？”
“今晚回来吃饭吗？”
走出车门锁好车，发现妈妈手机里的背景声音跟自己背景相似。
“妈，你在哪？”
“我……我在学校。”
陈昭很少骗人，余晟津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言语有问题。
余晟津边走边张望，他耳旁的洒水车声音跟母亲手机背景声音完美融合。
“妈，我在二院，我看到你了。”
他确实看到母亲，母亲穿着一身素色衣裤，头发稍稍盘起，那一支常年在她头上的金簪万年不变。
母亲的金簪子带着些许流苏，独一无二的款式，这世间绝无仅有。
簪子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新婚礼物，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陈昭转过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儿子。
余晟津跑了过去，上去搀着母亲：“怎么了，突然来医院？”
陈昭眉眼淡淡，摇摇头回应：“没事，就是有点胃不舒服。”
“胃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
“你那么忙，我怎么找你，就想着自己来看看。”
余晟津咬咬牙，看着母亲手腕上的塑料袋：“吃药没？”
陈昭笑笑：“吃了。你呢，你来干嘛？”
余晟津说：“任青阿姨的案子有点眉目了，我来医院看看。”
陈昭说：“我陪你去吧。”
“妈……”余晟津握紧母亲的手，“在大厅等我，今天我们回家吃饭，我来做饭。”
陈昭颔首回应，她坐在大堂等药的连排椅上坐着。
余晟津脱下皮夹克给母亲披着：“您在这等我。”
陈昭拍了拍他的手：“去吧，妈没事。”
余晟津给母亲披好皮夹克，还示意母亲：“穿进去。今天怎么穿那么少啊？”
陈昭依旧面不改色：“今天温度没那么冷。”
余晟津又从旁边饮水机装了一杯温水：“妈，您喝着，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望着儿子跑去的背影，她想起了丈夫的背影。
丈夫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当相似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陈昭只剩下了沉默。
余晟津找到了五楼院长办公室，直接敲了几下门。
一个护士经过，她大概二十岁左右，手捧着夹板，还在试探性地问他：“您找谁？”
余晟津左右望望，从裤兜里掏出证件：“我想找一下张敏院长。”
小护士语气开始结巴：“哦，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前阵……阵子的医闹家属。”
余晟津眉梢微微挑起，语速平缓：“请问，在哪可以找到院长？”
小护士用食指示意楼下：“张院长现在正在楼下做剖腹产手术，现在应该快做好了。”
“剖腹产手术要多久？”
“也就四十分钟左右，很快的。”
余晟津看了眼手机，又说：“请问你现在值班吗？”
小护士摇摇头，脸因为这个眼前的帅气警察害羞得紧张脸红。
“我马上下班了。”
“麻烦你帮我一件事，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在药房那个位置，她身穿黑色皮夹克，头发盘起来了，头上有一个簪子。如果你下班回家不着急，能不能帮我看着她？”
小护士点点头：“嗯，没问题的。”
余晟津朝着她鞠躬致谢。
这英俊的警察一鞠躬，让小护士有些猝不及防。
安稳住母亲，余晟津又下楼找张敏院长。
通过楼下护士们的提醒，余晟津在手术室外等着。
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通知家属：“母子平安。”
见周围的家属忙着兴奋，医生发现旁边的小伙子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没有兴奋，只有神情全程在望着手术室发呆。
“小伙子？你找谁？”
余晟津反应过来，面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
女医生是个中等身材，五官上的眼角有些许鱼尾纹，脸上有几块斑，声音冷静且平缓。
“请问，您是张敏女士吗？”
女医生看着他：“我是，请问你是？”
余晟津偷偷地朝其展示证件。
女医生看了一眼证件：“前几天你们同事来过。”
“我是来亲自询问一些事情的。”
“那你去办公室门口等我，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收尾。”
余晟津颔首，从楼梯间走上楼。
蹲坐在院长办公室前，他的烟瘾开始犯了。
但这里是医院，他只能克制克制再克制。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他的脑海里居然有了一个从未想过的画面。
画面里的女人被医护人员推着推床入了手术室，一个男人穿着藏青色警服，他满头大汗，来回地在手术室面前来回走动。他也很想抽烟，也很想观察手术室里妻子，眼神里全都是对妻子的担忧。也是同样的一个小时，医生告知母子平安的时候，那个警察露出的神色是激动的，是开心的，更是难以置信的。
就好比刚才的画面，当张院长告知家属母子平安告知的时候，那年轻男人的汗水全都化成了激动，一个劲儿地感谢张院长。
或许，这就是生命延续的意义吧。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电话聊天记录。
望着手机里的第一位，那是他打了无数次的廖芜媛。
“小伙子，等好久了吧？”
张敏走上前，看着蹲在地上的余晟津。
余晟津把手机锁屏，紧跟着张敏入了办公室。
办公室还挺大的，张敏示意他坐在一旁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
张敏递来杯水，问他：“小伙子，你想问一些什么？”
余晟津凭着记忆，一边掏出手机的备忘录一边说：“我这一次前来，是想问一下当时任青的情况。”
张敏抱着手继续说：“任青是我当时初中同学的外甥女，我记得那会儿为了给她做手术，费了很大的功夫。资料显示任青怀孕是快四个月，但任青……不是很想做。诶，这件事我有跟你同事说过的。”
余晟津一边对着手机备忘录记笔录，一边说道：“嗯，我就想亲自来问问。因为他新来不到三个月，这也是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所以我怕他弄漏一些细节。”
张敏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觉得他没什么经验呢。”
余晟津笑道：“怎么说？”
张敏说：“就那种年少轻狂呗。”
余晟津掩住嘴巴，继续问：“为什么要做手术？”
张敏叹气：“任欢跟我说她外甥女在外面有了野种，这孩子不知道是谁的，这丫头也倔，谁也不说。硬要说要留着这个孩子，一定要留。可是任欢死活不干啊，说什么野种留下来做什么，任青就说她就要留着，那是她爱的证明。”
余晟津喝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笔记。
“爱的证明？”
“对啊，谁知道这个丫头在哪弄上的。”
“那男人来过吗？”
张敏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确定吗？”
“我十分确定，因为陪她来的只有任欢。”
“她妈妈没有来吗？”
“任欢她姐在任青很小的时候人就没了……”
余晟津仔细回忆着单子上的时间：“我记得上面显示的是九五年八月，那么你们是八月做的手术对吗？”
“是八月九号。”
“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那一天我们医院有产妇生了龙凤胎，这可是我们医院第一对龙凤双胞胎，所以我记得。上午生的，下午她们来做的手术。”
“那手术单是您开的吗？”
张敏颔首：“是我开的，我本来不想开的，但任欢请求我，说是什么摘除子宫也要去做。”
余晟津怔住：“这么严重么？”
张敏说：“当然啊，这可是私生子，谁愿意生了不知道身份的的孩子？更何况她外甥女还是个大学生，还在读书呢。别人的私生子女最起码知道孩子爹，这个丫头，连父亲是谁都不说。”
余晟津用手指打着字记着笔录，继续询问：“那……最后手术做了吗？”
张敏摇了摇头：“我之前也说了，我本是不想开的。她外甥女身体不能打胎，不然严重的话人都没掉，但任欢像是死了心一样。她那外甥女突然在手术室拿起手术刀挥舞，表示谁都不要打这个孩子，她想留着，不然就连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从医院六楼跳下去。当时院长都来了，这事儿闹的还挺大的……”
余晟津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如果这个孩子足月出生的话，那大概是几月份出生？”
张敏思考了半晌，接着说：“如果足月生产的话，那么腹中的婴儿生产日期是九六年一月底。”
余晟津在自己的笔录下方设置调成加粗，下面备忘了一条时间线。
【1996.01.20-31】
“男孩还是女孩？”
“那么点大能看出什么？就算能看出来，我能说么！”
“我听我同事说，后来医院被拆掉，很多工作人员也都分批去了各地的医院对吗？”
张敏颔首，接着说：“确实是这样，因为妇幼保健院那边要建购物中心还是啥的，所以要把所有医护人员分流了，而我就被分到了二院。若不是当时我在产科护士站，我也没法子帮你们。我也不常看新闻，所以任青的事情也没了解多少。所以说……她怎么死的？”
“抱歉，这事儿我不能说。”
“也是，你们是警察，很多细节不说也很正常。”
“您放心，凶手我们会找到。”
“别让她二姨担心才是，那你知道她的孩子……”
“抱歉，我们还没有找到。”
张敏叹气：“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提供线索了。”
余晟津站起身，伸手致谢张敏。
张敏握住他的手，表示职责所在无需多谢。
这个面谈足以聊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
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坐在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旁边，她像是在等药，又像是在等人，反正神色不太自然。
她望着药房前的黑底红字的屏幕，一边跟着一旁的女人絮絮叨叨聊着家常。
五十出头的女人不太说话，手里的纸杯里的水也喝掉了大半，眼里一直往后看着后面的扶手电梯。
那女孩子只从女人仅有的少量话语里听到几条消息。
儿子，二十七岁，公务员，有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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