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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此恨芜关风余月

周末的时候,廖芜媛回了一趟家。

廖芜媛平时隔两个月或者放法定假日才回家一次,若不是这一次哥哥和爸爸都回来,她说不定撑到元旦节放假才回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哥哥和爸爸还没有回来,妈妈倒是把饭菜差不多做好了。

“妈,我来帮您。”

廖芜媛换好拖鞋,接着挽了挽自己的衣袖,准备帮忙。

许惠看了一眼她的着装,示意她出去。

“你,这个裙子,容易,脏。”

“没事儿,妈。”

“傻,姑娘,知道,你孝顺。但,妈妈,不需要啦。”

许惠掐了掐女儿的脸,让她去洗手,说是爸爸和哥哥快回来了。

说起她的父亲廖承志和哥哥廖泽烨,她可太多话说了。

年初的时候,廖承志说要带着廖泽烨去隔壁的苁阳市搞新业务,说是半年就可以回来,结果他们这去就是一年。

除了新年,其他的时间里他们基本没怎么打过电话和相聚。毕竟廖芜媛明白,那是父亲的风格。

父亲的风格,就是他一旦忙于工作,不能够随便打扰,除了他主动联系或者对方发短信。

日常里,廖芜媛基本不跟爸爸打电话,而是选择时不时联系哥哥。

从小到大,廖芜媛对父亲的印象就是忙。

廖承志的忙很像大部分家庭父亲那种风里雨里的早出晚归。

在廖芜媛小时候,每天早上她去上学的时候廖承志要不在睡觉,要不就是已经出门了。然后晚上她又睡得早,廖承志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这样一路下来,她就和爸爸错开了。比起廖承志,廖泽烨还算好一些。年中的时候廖泽烨回来过一次,不过他也只是在家呆了三天就回苁阳市了。

廖泽烨比廖芜媛大七岁,从小到大就跟她关系好,兄妹俩从小掐架掐到大。对于哥哥的记忆,廖芜媛想的大概就是他大学的时候突然忙起来了,暑假不回家陪她,她就有些生气,说哥哥不讲信用。但是妈妈告诉她,哥哥是去找到单位实习了,去历练了,所以让她不要担心。她本想着哥哥毕业以后就不忙了,结果哥哥毕业了之后,经常跟爸爸四处飞四处搞业务,根本不着家了。

“妈,爸他们,几点回来。”

许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把手在围裙上划了划。

“六点半。”

现在六点二十,应该是快回来了。

许惠做了五个菜,主食炖了青菜排骨粥。

廖芜媛趁着母亲不注意用手抓着几根土豆丝吃了起来,许惠看到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洗手了,没有?就吃。”

廖芜媛俏皮地眨眨眼,点头表示洗过了。

门铃响了,廖芜媛起身去开门。

看到面前身穿黑衣拿着大拉杆箱的两个男人,年轻男人还摇着手里拿着的礼盒朝着她晃了晃:“媛媛!”

廖芜媛开心不已,直接朝着年轻男人怀里一下子抱了过去。

“哥!”

“诶哟,小丫头你瘦了啊。”

廖泽烨摸了摸她的头,一边叫着她。

廖芜媛今天穿了一身修长的半高领过膝羊毛长袖连衣裙,她这几天因为肠胃炎一直病着,今天刚吃完最后一次药。

肠胃炎这件事本来郑可茜要帮着她打电话告诉她父母的,结果硬是给廖芜媛拦下来了。

至于病瘦了还是怎么样,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哥,这条裙子显瘦。”

“少吹,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比之前还瘦。我跟你说啊,女孩子不要随便减肥,回头轻飘飘的,找男朋友都能吓跑了!”

“你还说我,你怎么更瘦了?”

廖泽烨显然眼神飘忽:“没……就是……生病了……”

“生病了?严重吗?治好了吗?”

廖芜媛刚刚要跑去找许惠说,却被廖泽烨拦了下来。

“好啦,都好了,你别告诉妈,怕她担心。”

廖泽烨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抱了抱妹妹。

廖承志故作姿态,摆着谱说:“诶,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我怎么觉得像皮夹克呢?”

廖芜媛抱了抱父亲:“爸,我也想您嘛,我给您打电话,您也不要我打,这一年想死我了都。”

廖承志对女儿笑了笑,还用手刮着她的鼻子:“你确定你想我不?你是看到你哥手上的礼物眼睛发光了吧。”

廖芜媛挽着父亲的手说:“哪里有,我想爸爸,也想哥哥。”

父子俩进了门,廖泽烨朝着里屋大声喊:“妈,我回来了。”

许惠见儿子回来了,立刻跑了过来。

“阿泽,你,回来了。”

“嗯,妈,我回,回来了。”

许惠看了看儿子的脸:“诶哟,瘦了。”

廖泽烨脱下羽绒服放在衣帽架上,说:“这不,不是,回来吃,妈妈,妈妈做的,饭嘛。”

廖承志洗了手从厨房出来,朝许惠喊了一声:“惠姐。”

“嗯,回来,就好。”

之所以叫惠姐,是因为许惠比廖承志大了六岁。

俗语来形容,那便是抱了两块大金砖!

廖承志这么多年也叫习惯了,但这个称呼倒是让廖芜媛一直觉得爸爸对妈妈很客气。

对于这个称呼,廖芜媛还跟父亲理论了一番,为此廖承志的解释很轻飘:“这没什么吧,人家民国少帅张汉卿也这么叫他发妻的。”

一家四口坐着吃饭,廖芜媛看着父亲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对他说了一句:“爸,您能不能多笑笑啊。”

印象里,廖芜媛很少见爸爸笑。

她爸爸在她的印象里总是板着一张脸,长得是一个严肃的模样。

廖承志今年五十三岁,平时的穿着主要以西装为主。廖承志很有成功人士的气息,但他平时不怎么笑。但在廖芜媛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父亲的笑意也只是在她考上了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才咧开得很厉害。为此对于父亲笑意的总结,廖芜媛觉得是因为爸爸笑起来跟个傻子一样,毕竟她爸爸笑起来的模样憨憨的,有一股傻里傻气。

许惠夹了一些菜给廖承志,一边问:“项目,搞完了?你们,还,还走吗?”

廖承志他抓着一把虾到自己盘子里,一边剥虾一边回应许惠:“不,不走了。”

许惠颔首:“那,那就好。这样,媛媛,会很开心。”

廖承志剥好虾,接着把碗里的虾都放入了女儿的碗里。

“媛媛,吃虾,增强免疫力。”

“爸……我不……”廖芜媛还没说完,廖承志便转头继续对许惠说话:“惠姐,我这一次,回永安。”

趁着父母在对话,她眼神示意了廖泽烨。

廖泽烨收到信号,示意她把虾给他。

他们把碗偷偷交换,廖芜媛夹了几块鸡蛋放到新碗里吃着。

许惠说:“回永安,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她又给廖芜媛夹了点笋:“媛媛,吃点笋,今天,凉拌的。”

廖芜媛答谢母亲,低头吃了起来。

廖承志问女儿:“媛媛,我不在这一年,你有没有谈朋友啊?”

廖芜媛望了一眼父亲:“哥哥都没有谈朋友,我干嘛谈朋友。”

廖泽烨掐了她胳膊一下:“谁说我没女朋友了?”

“那嫂子呢,你怎么不带一起回来?”

廖泽烨明显眼神慌张:“还,还没有稳定。”

“那先说好,等你稳定了我再找。不过……”廖芜媛会心一笑,“爸,您放心好了,我会找到的,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吃惊!”

廖承志已经吃好了,他抽出一张纸擦嘴:“嗯,这就好啊,爸爸只希望有个人能够疼你。”

廖芜媛把下巴架在爸爸的胳膊上:“爸,您和妈妈、哥哥疼我,就很好啦。”

廖承志摸了摸女儿的头:“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吃完饭,廖泽烨负责清理餐桌,廖芜媛负责洗碗,许惠和廖承志在客厅里。廖承志坐在客厅里看报,许惠就在他身后给他按摩。

望着这样的和睦融洽,廖芜媛的眼圈瞬间红起来了。

她像是被这样的情景给感动了。

因为在印象里,这样的场景只能在她的梦里存在。

很多时候,她都不希望梦醒。

这样的感动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电话那一头是余晟津。

“喂……”

“你哭了?”

刚一开头,余晟津就给她来了一场当头棒喝。

“我没有哭。“

“你都哽咽了,还说没有?诶,谁欺负你了?”

自从肠胃炎的事件后,廖芜媛心里就对余晟津念念不忘。

但她不知道余晟津是否对她也是一样。

她觉得在事情还没稳定之前,她没打算跟郑可茜说。

但郑可茜了解她,直接说等你觉得合适再说,不合适再给你找新的。

“我真的没有哭!”

廖芜媛的语气里像是憋屈了,声音有点大。

廖泽烨被声音吸引了过去,抬起头正在看着她。

“没有哭就好,还以为你怎么了。”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廖芜媛背过身去,用食指轻轻地划着厨台。

“想着这几天你的药应该吃完了,我来问问你好点没有?”

“嗯,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从电话里,她听到了余晟津在外面。

她听到了很清晰地车流声,还有几处广播宣传的声音。

他们就这么沉默了几秒,直到余晟津听到隔壁的水果店的大喇叭叫着‘上好的徐香猕猴桃,二十五块钱一斤‘,他放声般的笑起来。

廖芜媛还以为他在笑自己,开始害羞起来:“别笑!”

“好,咱们不笑。”

余晟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准备打火抽一根。

但她耳朵很灵,能够听到里面打火机的声音。

“余晟津。”

她唤他的名字。

语气很轻,就像极了一滴水轻轻地滑入了荷叶里。

“嗯?”

“答应我,不要抽那么多烟,好不好?”

他的打火机还在燃烧,就这么被他举在了半空之中。

“好。”

他关上打火机,也将烟一并收回入了裤口袋。

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余晟津看得发愣。

“余晟津,你在外面吗?”

“嗯,跟我妈妈在外面吃饭。”

“你吃什么了?”

“没吃多少,吃了点螃蟹,还有点贝类吧。”

“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所以你想我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廖芜媛的声音拉得更低,像是生怕被哥哥听到。

“算是吧。”

说出这句话的余晟津,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别笑!”

余晟津转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的母亲和江平,他们还在聊天,但显然话题像是很严肃,根本也没停下来。母亲的模样很平淡,那种常年如一日的平淡在余晟津的眼里,显然是难以言表。

“嗯,不笑。”

“我有那么好笑吗?”

“什么?”

廖芜媛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我有那么好笑吗?”

这一次不止廖泽烨,就连廖承志和许惠的注意力都转过来了。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声音很大,开始慌张地用抹布擦厨台。

“我想你了,能不能笑?”

【我想你了。】

余晟津的这句话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而是直接点明。

“能。”

“你知道吗?你上次肠胃炎,我真的被吓到了。”

他这段话来来回回说了三次。

“嗯……”廖芜媛抿着嘴唇,“你……”

“我什么?”

“没有,我只是……”廖芜媛开始咬着下嘴唇,“我只是觉得挺开心的。”

“那就好。”

余晟津的语气很舒缓,让她有一种置身大自然的惬意。

他们又是沉默了,这一次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但这一次开话题的是廖芜媛。

“Je veux toujours rester avec toi。”

余晟津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听得出是法语。

“别欺负我。”

余晟津的声音这一次压得很低。

她轻轻地闷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欺负你什么了?”

廖芜媛一边说,一边打开微信把这句话发给他。

“别欺负我不懂第三外语。”

“反正我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余晟津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粗口吧?”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怎么会舍得骂你?”

【我怎么会舍得骂你?】

这句话一出,余晟津的心暖暖的。

“好的啊,那我相信你。”

余晟津透过玻璃幕,发现母亲他们好像聊完了。

“我先挂电话了,我妈叫我。”

“嗯,对啦,快新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廖芜媛就把他电话挂掉了。

余晟津收起手机走回餐厅。

江平叫人买单,余晟津直接抢下单子给出银行卡。

“诶,你这小年轻不懂事啊。”

余晟津看了一眼母亲,他说道:“没事儿江队,我们这两个人呢。”

“那好,下次可不允许这样了。”

“您是我上司也是我长辈,我应该请的。”

陈昭的脸色虽然平淡,但显然这种平淡还多了一种失落。

余晟津低头问母亲:“妈,您还好吗?”

陈昭颔首:“嗯。”

余晟津说:“那咱们回去吧?”

陈昭拿起黑色手提包,起身:“好。”

买完单走出来,陈昭的脸色一直很低沉。

江平望了一眼陈昭,对她说:“陈昭,有些事我……”

江平语气很结巴,陈昭的模样很冷漠。

余晟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母亲说了一句:“江平,你是铭洲最好的朋友。”

江平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点了一根烟。

他们在餐厅门口分开,江平说要去买水果,陈昭说得回家了。

陈昭坐在儿子的副驾驶座上,一个人撑着太阳穴发呆。

“妈。”

“嗯?”

“咱们回去喝一杯吧。”

陈昭思考了四五秒,说:“好,咱们也好久没好好喝一杯了。”

余晟津记得,上次母子俩一起喝酒好像还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

回到家,余晟津就收到了一条廖芜媛发的十五秒语音。

里面是廖芜媛唱的新年快乐歌。

他坐在餐桌前点开语音来听,一边听一边笑。

陈昭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不忘帮他打开。

“哟,有新动作啦?”

陈昭难得露出笑意,接着对着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

“妈……”

陈昭明白:“好好好,不说哈!”

余晟津喝了一口啤酒,接着问:“妈,您没事吧?”

陈昭收起笑容,撑着太阳穴看他:“没事,你再给我几罐出来。”

余晟津扶着冰箱门,看着母亲难得一见趴在胳膊上。

“小晟,再给我来一瓶。”

陈昭举着刚喝完的易拉罐,慢慢地在被她攥瘪。

“妈……”

陈昭难得声音大了起来:“是不是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余晟津自然不敢违抗母令,帮着她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

冬天里,能够喝着一罐凉凉的冰啤酒,实属惬意。

陈昭的内心显然被这罐冰啤酒给暂时缓解了。

她透过吊灯看着儿子,心里的苦楚瞬间拧成了一股水。

“小晟……”

余晟津坐在陈昭对面,静静地看着母亲。

“妈。您喝醉了。”

陈昭说:“我没有醉,我很清醒的。”

余晟津默默低头说:“妈,那您怎么了?”

餐厅的灯光是黄色的,不算亮,但有一种胶片感。

透过这光,余晟津发现妈妈的脸色并不好。

但他知道妈妈不爱解释过多的情绪,只好任意她来。

他的母亲陈昭,在余晟津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强大的女人。

气场足,脾气稳,模样好。

陈昭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

她本来不想接,但看了上面的名字还是接了。

“是我。”

“……”

“嗯,我只希望你能明白铭洲在我心里的位置。”

“……”

“铭洲是你的同学,又是好哥们儿,我不会这么小气。”

“……”

“还有,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

“谢谢你能理解。”

陈昭撂下了电话,并把手机飞的老远。

余晟津听出来电话那一头是江平。

他们聊的事,无非就是那种所谓的七情六欲。

唯一的话题只有余铭洲。

他的父亲。

他那一早就因公殉职的父亲。

余晟津见母亲还在喝啤酒,对母亲说:“妈,我们改天去看看爸爸吧,好不好?”

陈昭抬起头,头簪上的步摇也随着她的抬头开始轻微晃动。

“嗯……”

“那您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能不能跟我说说?如果不想说,没有关系的。”

余晟津也一股气饮下啤酒,显然也想喝那么几口。

这一晚上,母子俩的状态属于喜忧参半。

他的喜,母亲的忧,像是都想在这一晚记住和发泄。

“晟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段话?”

“什么话?”

陈昭把食指伸入啤酒罐的入口,一边沿着易拉罐转动着,淡淡地眉眼如同素色的胭脂粉黛,压根儿看不出一点痕迹。

“当你拼命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实际上你是在深深地记住他。当你想深深地记住一个人的时候,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你甚至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1】

陈昭的语气很轻,但这段话的每一个句都落在了重点字里。

余晟津也不太记得父亲的样子。

父亲墓碑上的照片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看不清了。

只记得父亲的模样非常像少数民族。

高挺的鼻梁,几近完美般的眉眼。

他的母亲虽然长得不算秀丽倾城,但更多的是有韵味。

陈昭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幸运。

因为自己生了一个跟丈夫有五分相像的儿子。

如今儿子长大,跟他们一样做了警察。

一想到这,陈昭的神情像是更神秘了。

“妈,我们去看看爸爸,告诉他,我们都很想他。”

余晟津以前看过一个电影,电影上面曾说,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点,遗忘才是。

其实他觉得父亲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母子俩和江平都没有忘记他。

尤其是母亲。

余晟津看着母亲,他用力拉住母亲的手,给予母亲力量。

陈昭抬起双眸看着儿子,这一次眼神带着坚毅。

“告诉他,我们真的很想他。我也真的,真的……很想他。”

【1】该段出自于王志飞在的《案发现场I》陈冰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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