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绸布，慢悠悠地罩住了江南的石板路。心儿提着食盒站在“林逸飞”的书斋外，指尖刚要叩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响动。

她顿住脚步，檐角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鼻腔，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寒意。

“林公子？”她扬声轻唤，推门时木门“吱呀”一声，像在替屋里的人应门。

书案后，“林逸飞”正临窗而立，素白长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手里那柄玉骨白扇半开着，遮住了半边棱角分明的侧脸。听见动静，他转过身，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温润笑意：“心儿来了。”

心儿把食盒搁在案上，揭开盖子时热气氤氲了视线：“刚做了些桂花糕，想着你或许爱吃。”她抬眼望他，总觉得今日的“林逸飞”有些不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比夜色更深的东西。

“费心了。”他拿起一块糕点，白扇随手放在案边，扇坠上的银丝络在烛光下闪了闪。心儿的目光落在扇坠上，那是枚雕刻精巧的白玉兰，花瓣上的纹路细得像发丝——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物件。

那人叫白玉川，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名字。传闻他心狠手辣，为了夺回失窃的《归元秘籍》，一夜之间血洗了青龙门；传闻他精明如狐，设下连环计让三大门派反目成仇；更有人说，他对当年救过他的女子痴心一片，为了寻她，踏遍了大江南北。

心儿打了个寒颤，把那些纷乱的念头甩开。眼前的“林逸飞”是温润如玉的书生，会陪她看雨，会听她讲市井趣闻，怎么可能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白玉川？

“在想什么？”“林逸飞”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鬓角。

心儿慌忙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一本线装书“啪”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上面是用朱砂画的地图，标记着几个她隐约听过的门派旧址。

“林逸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双眼眸里的温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他弯腰捡起地图，动作快得像一道风，白扇“唰”地合上，扇骨敲击掌心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你……”心儿的声音发颤，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街上看到的告示，画着一个手持白扇的男子，悬赏金额高得惊人。那时她只觉得画中人眉眼有些眼熟，却没敢往“林逸飞”身上想。

“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

只是不想让你看到白玉川的样子。

不想让你知道那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和此刻想为你拂去鬓边落发的人，其实是同一个。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极了他藏在“林逸飞”这个名字下的，那个矛盾又偏执的灵魂。心儿看着他紧握白扇的手，指节泛白，忽然想起他曾说过，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或许，那个地方，就是“林逸飞”这个身份里，仅存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