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次日清晨——

奔驰的骏马踩踏过地下的水坑，露水瞬间向四周飞去，溅落在一旁的花草上。

折枝坐在马车内，他手倚着窗户托着腮，神情淡然的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他面前坐着的是他的侧母，顾夫人。

顾夫人身着华丽的绸缎服饰，肩披柔软的貂毛大氅，手中握着一把蓝绿交织的羽扇，她轻轻捏着扇柄，微风习习，扇出一阵阵轻柔的凉意。

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一个是本来就话不多，一个是明显没有把对方当做存在。

“侧夫人，前方有一座小镇，行了半日的马车了，您可否有些许劳累？”管家手拿着鞭子，问顾夫人。

顾夫人用扇子挑开窗帘，看着远方的小镇人声鼎沸，轻声嗯了一句。

回过头，她望向折枝，对方冷着一张脸，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慵懒，带着不问世事的态度。瞧着对方如此态度，顾夫人倒是有点意外，她虽然对折枝没有太多的在意，但也能了解他与柳清风的情谊之深，但对方结婚了他竟还没有多大波澜。

“折枝，柳清风结婚了，你不有点感想？”顾夫人挑出了话题，合上了手中的扇子。

少年游离天外的意识魂回了神，斜眼望向了顾夫人，半开的窗帘撒进了几缕清风，吹拂着少年银白的发丝。

他没吭声，只是定定地望着顾夫人，可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深沉的事，这使得顾夫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意。

“啧，你哑巴了？只会瞪人看呀！”顾夫人有点恼怒的大吼，扇子在手中被捏的咯咯作响。折枝还是一言不发，眼神重新回到窗外，没有理她。

反正对方只是虚假的问候，并没有多大意义，自己也没有多大必要回答。

而顾夫人则被他这种不理人的态度气得个半死，连手指尖都微微颤抖。

“吁——”马车忽的一阵颠簸，地面洼坑里的水高渐，侧夫人差点被颠出座位，而折枝也有点惊讶。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么颠！”顾夫人挑开窗帘，探头向外看去。

管家将马车停在了一旁，面色也是不解：“不知道，夫人。这马好好的，忽然不敢往前了，我瞧前面也没什么东西，用鞭子抽打它也不走，跟中邪了样。”

听着管家的解释，顾夫人露出不耐烦的面色，从马车上下来用手拍打了几下马的腰部。骏马叫了几声，有想转身跑走的欲望，但是管家用手将他的缰绳牵住，让马站在那儿尽露出恐惧之色。

听着外边的动静，折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动物拦路，前方有灾。”

清冷的嗓音在顾夫人的耳畔环绕，管家有点不解的向前方看去——并没有什么。

但在折枝看来，却别有一番天地。

一片祥和的森林，在折枝眼前是充斥黑雾的诡地，如同乡里人烧饭时的烟斗，充斥出滚滚的浓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夫人，后面来的马车。”管家指向侧夫人的身后，提醒道。

向后看去，是一座比折家的马车还豪华的马车，镶金边度银纹，丝绸叠绕在窗户上，一眼望去奢侈的令人惊叹。

“夫人，似乎是京城的人。”管家倒是有眼力见，眯眼瞧见了车夫身旁挂着的牌子，是凌王府的牌子。

“京城的人？”侧夫人打开扇子为自己扇风，粉雕玉琢下是一颗复杂的心。

“若攀上京城的人，可不得待在折家好几万倍？”侧夫人心里暗想着，面色却是一脸雍容华贵，就像一个涵养得当的大小姐。

“公子请留步！”侧夫人向前走了几步拦住了马车，车夫许是受到了车主人的命令，也倒真停下了。

“敢问公子欲去何地？可否能带上哀家？”说话间，侧夫人用眼打量着马车，“哀家的马车受了惊，不肯向前走了，如果可以哀家必千谢万谢。”

车主人没有回话，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从车上下来。

九方玄黎第一眼先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少年，第二眼是远方的森林。

许是明白了什么，他开口带着歉意道：“在下的马车并不大，瞧你们应该有三人，我们一会儿乘不了这么多人，若不嫌弃，我可以先带你们一人走，然后再让车夫把剩下的二人带走。”

折枝看着对方，又看了看一旁的马车，心里默默翻白眼：扯什么幌子？不想带就不想带，还说马车不大，我瞧，这都抵上折家的两三辆了。

“所以那位白发的公子，可愿意与在下先坐这辆马车？”

折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折枝是没有兴趣的，他从一开始就未想通过这条路来到远处的小镇，因为那片只有他能看见的黑烟着实令他起了退意。

“不……”

“我瞧公子许久未回应，应当是默许了。”不给折枝拒绝的机会，九方玄黎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人连拖带拽的拉上了马车。

“就请两位搁这等会吧，在下到了前方的小镇，立马就让车夫骑回来。”九方玄黎笑脸盈盈地看着二人，嘴上虽说会回来接他俩，但心里可就不一定。

他上了马车，车子马上便启程了。

与顾夫人他们的马车不同，九方玄黎的马车一路没有停下，似乎不像其他马车一般看得见前方的黑雾。

“你是折枝，折家的四少爷。”九方玄黎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致的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尝着。

折枝的脸黑了下来，马车里不但没有对方说的那么小，反而有桌案棋盘，比折家的豪华不知多少倍。至少他们的马车是没有除了座位以外的东西的。

“单独让我与你同坐，何事？”折枝警惕地看着对方，问道。

九方玄黎将茶杯放回桌案上，笑道：“能有什么事？只是好心顺了你们家那位夫人的意。但是我不喜欢她和我说话的感觉，又寻思着总不可能让一个女人落单，所以就这样。”

解释了一大堆，到头来只归一句话总结：我讨厌那个女人，又不能丢脸面，所以才让你和我一起。

折枝只觉莫名其妙，拒绝就好，何必如此？

或许是猜到了折枝的想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九方玄黎又开口道：“如果不信，我可以再说一个实在的理由：你同我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

那个东西，不言而喻，是某些不干净的东西。世人俗称为：鬼

九方玄黎既然这么说，那么对方的身份多多少少有点不一般。折枝倒坦坦荡荡，除了折家四少爷的身份，加上阴阳眼，就没有什么。但九方玄黎不一样，只知是京城人，会出除鬼外就没有什么了。

甚至连对方是林王府的人都不知道，只能通过对方能除鬼猜测他可能是修士一类人。

“恐怕你对阴阳眼并不陌生……” 九方玄黎用手搭在窗上，手枕着头，“但你可知阴阳分先天和后天？”

“先天和后天？”折枝有点疑惑，一是疑惑对方为什么有兴趣跟自己聊这个，二是阴阳眼的前后天之分。

“嗯，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叫人查过你，折家不受宠的少爷，年幼丧母，疼爱自己的奶奶十三年前去世，于是在折家便没了什么威望，甚至连管家都能漠视你。”九方玄黎说到此， 挑眉看向对方，但折枝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大波动，似乎他天生对情感就没有多大的寄托，像木头人一样。

“唉，可怜人呀～”过了那片黑雾，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几缕阳光洒在九方玄黎的脸上，折枝看着面前之人，弗若一位仙女下凡，青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镀着金边，墨色的瞳孔里是玩世不恭的眼神。

“不用你怜悯，我觉得很好。”面前之人很聒噪，嘴巴从马车启动时便一点没停过。

惹的折枝很烦，毕竟从他奶奶死去后，还没有一个人同自己聊这么长时间，并且话题还在，即使这个话题自己并不想聊，全是对方自己在自言自语。

九方玄黎：“哟，这么能吃苦？毅力很棒啊。”

啧，他好烦人……

他能不能闭嘴？

为什么要一直说话？

烦人烦人烦人……

他为什么要说话呀？

他为什么有嘴呀？

为什么我不能啊？

折枝的眼神有点怪，不如先前的粟色，瞳孔倒是微微泛红，散发着气息也很怪，仿佛一下子变换了一个人……

一下子便换了一个人

九方玄黎看着对方，想说的话被咀嚼在肚子里，没有出口。

在一个捉鬼师面前自露本尊？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吗？

九方玄黎饶是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鬼，附身在别人身上带了自己的性情，敢在一个捉鬼师面前猖狂。

虽然不知道折枝是怎么被鬼附身的，但是九方玄黎立马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嘶……痛！”不只是折枝本尊讲的还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鬼讲的，反正他眼中的猩红退了一点色，也仅仅是一点。

九方玄黎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那个符纸又定了自己的身，鬼反正倒是踢了硬茬，下一秒就在一阵黄晕下灰飞烟灭。

整个动作下来轻轻松松，行云流水，不过一分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折枝再次沉默了，他虽然有阴阳眼能看见鬼，但从没有被鬼附身这种奇妙感觉，今天倒是体验了一次。

就那一次，他清楚的能感觉到被附身时自己是什么感觉：自己仿佛被拉到了人间地狱，尝尽十八层地狱的无限痛苦，又仿佛是一根羽毛，漂浮在人间，全身软绵无力。

反正怎么难受，怎么奇怪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