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岚目送着小姑娘上了车,那辆轿车渐渐驶离,他才将书包往背上一甩,大步离开。
今天是周四,他晚上不需要去兼职,便直接回到家中。
天色昏沉,晚霞如同瀑布般挂在遥远的天际。
卫衣宽松的下摆被风吹起,随着他骑自行车的动作一路飘扬。
筒子楼的各处已经传来厨具碰撞的声音,还有呼唤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
在这热闹的烟火气中,裴九岚打开家中的灯,习以为常地走进冷寂无比的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是他前几天购置的,银灰色的外壳反射着窗外彩霞的光辉。
裴九岚坐在沙发上,轻触键盘,屏幕应声而亮。
右下角弹出一则引人注目的新闻。
【裴氏集团又有新动作?董事长裴仇宣布,即将与芯片巨头高科公司展开合作!】
裴九岚眼神冷淡,看着新闻框内裴仇那张斗志昂扬的脸庞。
唇角轻轻上扬。
合作,当然是一场好合作。
裴仇满怀信心,在他的领导下,裴氏集团几乎放弃了传统行业,义无反顾地投身高新技术领域,试图拓展更广阔的行业前景,延续裴氏集团的辉煌。
却没想到,那家自称来自美国、在硅谷注册发家的高科技公司,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假的空壳公司,其老板更是一个在世界各地流窜的资深骗子。
裴仇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时间,历时三年,最终只得到一个人去楼空的实验室。
也就是裴氏集团体量大,断尾求生的关闭了无数个小型子公司后,依赖传统行业的利润,才得以艰难维持,没有走向破产的绝境。
等到裴九岚进入公司,一边是来自裴仇的不断提防和威胁,一边是摇摇欲坠的裴氏集团。
那时他尚且年轻,一心想要保住祖父辛苦创立的家业。
因此,他选择了忍耐,与那家子恶心玩意儿虚与委蛇。
重活一世,他已无意再去管那些琐事,不想再与那些人有任何瓜葛。
裴九岚关闭了新闻广告,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便是黑底、红绿线交织的复杂图景。
既然她希望他能专心学习、坚持学术道路,那他就去做。
只是,尽管他决定不再掺和那摊子烂事,但必要的投资,能赚的钱,裴九岚绝不会少。
——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好一切准备,一切能给她理想生活的准备。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了轻快的纯音乐,裴九岚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裴九岚喂?……江景房是吗?我这几天都有空,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看房?
首要的,就是把这个房子换了。
————
陆骋的家中整洁至极,几乎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物品摆放在明面上。
处处体现着女主人追求完美的性格特点。
温幼眠安静地坐在桌旁,面带微笑地听着长辈们寒暄,对陆星燃偶尔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陆星燃显得有些委屈巴巴,只能猛吃两碗饭,缓解自己内心的悲伤之情。
雾敏芝我们星燃从小就爱黏着他呦呦姐,今天也是,一听说陆骋要去接呦呦,就立刻喊着跟上了
说话的是陆星燃的母亲,雾敏芝,是一位专业的民族舞者。
温恒之笑了笑,接口说。
温恒之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虽然不是亲生姐弟,但情谊胜似亲人
桃婉也尽量柔和了语气。
桃婉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他们关系这么好,将来也有个照应
雾敏芝天生一副柔软身段,此时支着桌子,笑起来眼角泛起几道细纹。
雾敏芝未来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亲家呢
陆星燃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
陆星燃妈,你别乱说……
但语气弱弱的,明显就是口是心非的样子。
温恒之......
温恒之只能努力维持住笑脸。
温恒之这个话题现在讨论还太早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那漂漂亮亮、贴心可爱的女儿,绝不能轻易地被别人家的猪崽子给拱走了。
温幼眠没想到雾敏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对上雾敏芝的笑脸,心中却是有些复杂惆怅。
她还记得,前世发生事故后,陆星燃冲进她的病房,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
当时,她得知自己小腿粉碎性骨折,如果恢复不佳,可能会留下终身残疾,已经陷入了崩溃。陆星燃的话并没有触动她,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她是受伤了,再也无法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但陆星燃表现的像是她后半生残疾了一样,是怎么回事?
她给陆骋打了电话,但陆骋还在出差,于是让妻子雾敏芝将眼眶红红的陆星燃带回家。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阻止陆星燃一天三次往医院跑。
在一次治疗回病房的路上,坐在轮椅上的她还没推开门,就意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雾敏芝星燃,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因为情绪激动,嗓音有些尖锐,听起来有些刺耳。
温幼眠听出了是雾敏芝的声音,默默地放下了推门的手,转头想向护士示意,暂时远离这场母亲教训儿子的场面。
然而,她听到里面的女声突然变得和缓,仿佛一瞬间心平气和了下来。
雾敏芝温幼眠,她已经不再完美了,你明白吗?可能留下终身残疾意味着什么,你真的了解吗?她已经是一个失败品了!
温幼眠从未想过,一直温和的雾阿姨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之间愣住了。
雾敏芝还在继续说着。
雾敏芝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这样一个女孩子成为我的儿媳妇,带着她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如果是以前,也许我还能够接受,但是现在的温幼眠……
她语气中的冷漠和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陆星燃呦呦姐就是最好的!
陆星燃并不服气,大声抗议。
护士偷偷地打量着温幼眠的神情,却意外看到她神色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注意到护士的视线,小姑娘抬起了眸,礼貌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走廊,让护士推着她过去。
护士你不生气吗?
护士小声问道。
温幼眠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反正大同小异,直到现在她的想法仍旧没变。
——她从未需要祈求别人的怜悯。
她自身就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