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公主即将面临一个问题。
公主该择婿了。
赵妃和至尊都有目标，便问乐一，想要谁。
乐一坐在殿内，面对一水的内侍宫女抱着画卷，选妃似的在她面前展示，她认真的看了看，各个世家大族子弟，审美偏向柔弱风，似乎魏晋时期的男子，都有傅粉的习惯。
她突然想起，褚大人偶尔面对她，也会傅粉。
怪不得白白嫩嫩的。
乐一看了一轮又一轮，生生挑花了眼，云里雾里，只能摆手。
“先缓一缓，下次再看。”
逃也似的起身，快步离开。
行于木廊之下，乐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逃什么，总觉得心里奇奇怪怪，对那画上的人，就像看白菜似的，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是自己将来的夫婿。
太可怕了。
“殿下安康。”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乐一回过神，定眼看去，是褚赢。
“今日不是休沐吗？是父皇叫你来的？”
褚赢闻言，沉默了一下，道：
“并不是至尊召唤，只是特意来见公主。”
乐一闻言，招了招手，让身后的人离开，遂行至褚赢身前，道：
“是有何时，需要大人马不停蹄的进宫？”
褚赢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乐一称奇。
褚大人一向淡然，做什么事情都平平淡淡胸有成竹，怎么这般无措？
“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褚赢闻言，摇了摇头，沉默半饷，道：
“闻南禅寺内的昙花今日许是要开，想邀公主前去一观，公主可愿。”
乐一闻言，当然愿意，连连点头。
……
于是当日傍晚，便偷偷出宫了。
“褚大人！”
乐一笑着向不远处身着蓝袍的褚赢打招呼，褚赢手持折扇快步上前。
“殿下。”
乐一今日只穿了天青色长裙，行动间衣衫飘袂，好似披星戴月的神女。
褚赢垂眸，掩下眼中思绪，语气温润道：
“那公主便遂臣一道吧。”
乐一走在褚赢身侧，她其实并非想看昙花，她事花仙，什么花不知道，什么花没见过，只是单纯想出来看看罢了，毕竟宫中如此乏味。
行至南禅寺，果然有不少人往寺里去，不知是否也是为了昙花。
乐一跟在褚赢身后，避免人流拥挤，行至寺中，豁然开朗。
果然有丛丛昙花盛开，最是动人的时候。
昙花一现，足以说明它的花期短，只有一个时辰便要闭合了。
“这就是昙花吗？”
乐一弯下腰看着那一朵昙花，明明花瓣繁复，却用了最浅淡的颜色，乍一看仙气飘飘，但仔细品来，竟还有一丝孤芳自赏的富丽之感。
有人在看花，有人在看看花的人。
“公主可知，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典故吗。”
乐一摇了摇头。
褚赢仰头看向天，天上繁星闪烁，鼻尖檀香淡淡。
“传闻昙花原是一个小花仙，因为痴恋韦陀，玉帝闻之大怒，把昙花变成一朵小花，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开花期。昙花痴情，算好韦陀每天上下山挑水的时间，并选此时开放，只希望借此见心上人一眼，于是便有了‘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传说。”
乐一听完，侧头看向褚赢。
“那她真是痴情之人。”
也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褚赢回头，与乐一对视，此时此刻，忽然天地寂静，周围嘈杂之声消失，徒留二人于天地之间。
褚赢捏着扇子的手一顿，露出一抹与往常一样的笑，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世上痴情人诸多，能与有情人结合终老者，又少之又少。”
乐一收回视线，看向昙花，但双目却并未真正看向花。
“褚大人也是痴情人吗。”
褚赢闻言，一顿，看向乐一，似乎在认真赏花，只虽能看见侧脸，却还是惊心动魄的美。
“……也许，是吧。”
乐一似乎赏够了花，起身走向寺内。
“我还没有来过南禅寺，褚大人愿不愿意和我一道去看看？”
褚赢一愣，下意识跟了上去。
行至大雄宝殿前，乐一止步，并未跨入，似乎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绕向别处。
褚赢亦步亦趋，乐一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从不出声打扰。
“褚大人。”
褚赢一怔，抬头。
塔前的少女笑着看向他，指了指高塔。
“我们上去看看好嘛？”
褚赢看向乐一，少女眼中星光闪烁，万千星河。
他张了张嘴。
“……好。”
爬楼是件很累的事，而登上塔顶便更累。
立于高塔之上，眺望整座都城，万家灯火，星火阑珊。
这是乐一从来没见过的，一时竟也看痴了。
“乐一。”
乐一下意识应了一声，忽然一顿，看向身旁之人。
他似乎也在赏景，风吹过他的侧脸，带起长长发丝，也足以看出，少年风流之态。
“褚赢，你刚刚叫我。”
褚赢侧头，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露出的笑容如繁花盛开，带着甜腻的味道。
“嗯。”
乐一垂眸，未语。
只有褚赢的手握紧了栏杆。
“你……”
似乎终于带上了忐忑，褚赢双手握住折扇，抿了抿唇，看向乐一。
“我……”
乐一侧头，只是月光下的脸，似乎带上了泠泠清冷之色，虽是仙女，却毫不贪恋凡尘。
看着这样的她，他似乎有一瞬间想要放弃。
这样的她，怎么配得上只是区区棋手的他。
但他知道，错过了这一次，那便是再也没机会了。
来世……来世也没了。
他想的，是今生的她。
“殿下，乐一……”
似乎多说一点，多呼唤她几声，便多一点勇气。
当年一见，也从未想到，将来还有这样的纠缠。
那个十二岁的姑娘，笑得喊他褚大人时，似乎还只是个孩子。
可还是孩子的她，只是一出现，便让他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波澜。
这些年看她长大，看她端庄，看她愈来愈有公主风范，他欣慰，开心，却带着难以忽略的酸涩。
公主公主
是公主啊……
他哪里能想公主呢？
“我……”
褚赢蓦然红了眼眶。
“我心慕公主已久，不求结果，只想让你知道，褚赢……喜欢乐一已久……”
很喜欢的喜欢。
没有想象中的激荡，亦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似乎说出口了，就忽然软了气，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向她，眸光闪烁，带着一丝水色，竟有些惑人意味。
乐一看像他，良久，侧头远望建康城。
似乎只是一瞬间，褚赢泄了气，如凋零的花，若不是身躯支撑，怕是早就软到在地，烂于泥土了……
他就知道，她从未对他有过丝毫念想，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好一个一厢情愿啊……
他如何甘心，又如何能不甘心，不管甘不甘心，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大人一腔深情，乐一心生感激，此生难报，惟愿来生。”
乐一清楚，南梁的公主，要么嫁与权贵笼络氏族，要么……
要么，远外和亲，安邦定国。
她谁都可能会嫁，除了他。
可正因为清清楚楚，才更加难释然。
只是这心里，到底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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