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观星阁。
萧长愿倚在窗边,听着心腹关于宫宴后续的详细禀报。她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道:“有家,有心爱之人才是家。”
“江元启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恩人。”她声音淡漠,“葶玉总算活过来一点了。”
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仿佛穿透了宫墙:“小梧认了亲生父母,却不忘养恩。这份心性倒没让本宫失望。”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告诉丛渊,他若想见本宫可以安排。”
承乾殿书房。
萧长诀站在书案前,并未掌灯。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墨影垂首立于暗处,低声复述着宫宴上江池惊艳亮相、一家团聚、帝后封赏
“……江小姐身着天水碧云锦宫装,簪赤金点翠凤钗,气质沉静高华。”
萧长诀沉默地听着,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墨玉玉佩的边缘。眼前仿佛浮现出丹陛之上,那道清丽绝伦、在万众瞩目下依旧沉静如水的靛青身影。她不再是那个跪在宫道寒夜里单薄隐忍的小女官,也不再是竹韵苑灯下苍白病弱的掌饰。她是江池,太傅嫡女,皇后外甥女,尊贵的郡主。
“殿下?”墨影见他久未出声,轻声提醒。
长诀回过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知道了。下去吧。”他转身,重新拿起一份军报,目光却久久未能聚焦。
骁骑卫大营,统领值房。
宋晏然卸下银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常服。他刚处理完军务,独自坐在案前。跳跃的烛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沉静,却比平日更深邃几分。
宫宴上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回放。江池……那个他曾在宫中偶然一瞥、觉得沉静特别的尚饰女官,竟是江家失散九年的嫡长女!那个在御花园与妹妹安宁言笑晏晏的女子,竟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太傅千金!
他想起妹妹安宁兴奋的描述,想起宫宴上江池与亲生父母相拥而泣的画面,想起她面对帝后封赏时的沉静从容,更想起她当众说出“永世不忘养恩”、“有两对父母要孝顺”时,眼中那份清澈的坚定。
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轻轻触动。他自幼经历家族剧变,看尽世态炎凉,深知权势倾轧下的冷酷与虚伪。而江池……她流落民间九年,尝尽冷暖,一朝归家,尊荣加身,却依旧能保持那份沉静的本心,不忘根本,至情至性。
这份心性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敬意。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同样是经历过剧变的人,她似乎比他更懂得如何拥抱光明。
他端起手边的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却未能浇灭心头那丝异样的涟漪。他看向窗外军营的点点灯火,眼神幽深。江池……这个名字,从此在他心中,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江府,江池的闺房“栖梧苑”。
夜已深沉。苏葶玉好不容易被江元启劝去休息,却坚持要看着女儿睡下才肯离开。此刻,房内只剩下江池与特意留下的养母何芸。
何芸拿出一个蓝布包袱,里面是两双崭新的、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布鞋。
“池儿……娘……娘给你做的。”何芸声音哽咽,将鞋子放在江池手中,“京城地硬,官靴磨脚……穿这个,软和……”她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鞋面,眼中满是不舍与慈爱。
江池看着手中温软的布鞋,仿佛还能感受到养母指尖的温度。她抬起头,看着养母憔悴却温柔的脸庞,泪水再次涌出:“娘”她扑进何芸怀里,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抱住她,“娘,谢谢您,谢谢您和爹爹,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那么多爱……”
何芸紧紧抱着女儿,泪水无声滑落:“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好女儿……永远都是……看到你现在这么好……爹娘……知足了……”她轻轻拍着江池的背,如同哄着幼时的她,“以后……要好好的……孝顺太傅大人和夫人……也要……常回来看看爹娘……”
“嗯!我一定常回去看你们!”江池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爹娘也要保重身体……等我……等我安顿好了,就接你们来京城住……”
母女俩相拥而泣,诉说着离别的不舍与未来的期盼。血缘或许可以认祖归宗,但那份融入骨血的养育之恩与亲情羁绊,早已超越了姓氏与身份,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流淌。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伴随着复杂的情感与责任,已经展开。而江池知道,无论前路如何,她生命中的这两盏明灯